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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_七月新番【完结】(602)

  “吾等奉陛下之命入陇,鏖战大半年,从盛夏打到冬雪,伤亡者不知凡几,如今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就差这最后一步!”

  祁山堡至关重要,若是不能拿下,来年开春,他们就会退回九十步、八十步,甚至是五十步去!

  “今我疲,敌亦疲,此时当是比较韧性之时。诸君,谁愿再带兵攻一次?”

  半天没人响应,万脩最后只能道:“若是这一步诸君不能迈,便由我,带着亲卫营来迈罢!”

  万脩言罢要披挂甲胄,持橹盾,冒矢石亲自攻城,但他腰伤未愈,脸上的痛苦之色任谁都看得到!

  别人或许是说说玩,但校尉们知道,万脩信然诺,说不定还真会去做!

  他们平素蒙受万脩照顾,此刻心生惭愧,齐齐伏拜告罪,而校尉原初最终求取了先攻之职。

  原初是茂陵大侠原涉的儿子,万脩当年报效的黑帮老大,曾狠狠得罪过第七彪,如今若非万脩护着,早被记仇的彪哥做了,原初也知道自己的处境,袭陇右、战上邽皆有参与,但一直没立什么大功。

  这雪天虽带给魏军胜利,但也导致万脩的腰越来越疼,连起身都有些困难,能保持跪姿不动便不错了。但万脩没有稳坐舒适的营中,而是乘坐戎车,亲临前线,他得让士卒看到自己。

  但万脩连击鼓都难,只能在士卒簇拥下,听着远方若隐若现的厮杀,以及前线不停传回来的战况。

  “原校尉遣兵仰攻!击祁山堡西北角。”

  “蜀军负隅顽抗,第一次进攻被击退了。”

  本是大冷天,万脩额头上却有汗,竟抽出刀来插在车舆上,以此维持身形稳定,他已是在硬撑,魏军也在苦苦坚持,若今日还不能下城,就必须退兵了!

  “原校尉亲自带头,持刀盾上云梯了!”

  “校尉先登了,斩敌虏夺旗!”

  这是万脩即将眼前一黑晕过去前,听到的消息。

  ……

  万脩分不清这是幻听还是真实,只能听到周围一阵欢欣鼓舞,被夹杂在庆贺中的,是发觉他晕厥后,侍从校尉们的惊慌失措。

  但万将军纵是昏过去,却仍将刀柄耽在下巴下,以维持身体不倒,以至于除了几个亲卫,无人知道他状态如此之差。

  而等万脩转醒过来后,只听闻祁山堡已下,荆邯带千余人突围而走,游骑正在追击——万脩故意围三缺一,让蜀军有一条退路,这比围得严严实实更方便破城。

  “随我上城。”

  万脩心中大快,连伤病都忘了,艰难起身,众校尉劝阻,或言各窑洞的残敌尚未肃清,或言上头风大,将军应该静养。

  “我说过,要上城头烤火。”

  万脩是被一路抬上祁山堡的,魏军士卒站满道路,一双双沾满鲜血,只随便用雪搓了搓的手,都想来搭把手,哪怕摸一下也行。而万脩这时候也终于不必再硬撑了,就躺在步辇上,笑着伸手与他们触碰。

  就这样一层层,将万脩送上了祁山堡之巅。

  成家白旗已经被扯下,正塞在烽燧上缓缓燃烧,万脩伸出手,似乎真能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暖意呢。

  而魏军的五色旗,则在白雪映衬下,显得格外鲜艳。

  持续阴沉了数日的天气终于放晴,漫天红色的云霞,夕阳西落,万脩也在远眺西方。

  第五伦一直在编新的兵书,将作战分为“战斗”“战役”“战争”三个级别。战争只有两场:统一和御虏,而构成它们的,则是一次次区域性的战役,从关中到河东、弘农、河北,政权也在一点点壮大。

  “陇右之役,由我了结。”

  这是万脩颇为欣慰的事,他奉命镇守右扶风,已经错过了太多。

  但万脩也有种预感:这也是他最后一场仗了!

  亏得第五伦派在身边、寸步不离身边的御医,死不了,但帝国如一架马车,老马疲累伤了,自然会有新马换上,继续向前奔跑。

  万脩已经到了离开沉重易伤马的戎车,去队伍后面拉轻车的时候了,是有不甘和不舍,但他在卸下担子前,站在这山巅之上,已经看到了不远的将来。

  “陇右战役,在祁山结束。”

  “三年、五年之后的灭蜀战役,亦将从此,从祁山开始!”

  第470章 周率

  两百年前,临洮(今甘肃岷县)是中原的边界,秦长城到此为止,而今依然如此。

  可想而知,临洮地理颇为偏远,哪怕在小小的陇西郡内部,它都离北方的狄道、东边的上邽半月路程,且山重水阻,往来不便。但也正是这偏远,让临洮成了陇右势力最后的栖身之地,死里逃生的隗嚣带着残兵败卒在此苟延。

  隗嚣形态颇为颓唐,体面的大将军不再体面,衣襟上沾满了酒渍,一遇上让他难过、头疼的事,也会下意识地找酒。

  但临洮连酒都没了,吃饭都困难,连隗嚣都只能以干巴巴的糗糒为食,所以他只能清醒地在这陇右最后一城中,等待末路降临。

  随着祁山战场上,陇蜀联军失败的消息传来,临洮也没法再待下去了。

  “祁山乃陇蜀锁钥,如今杨广战败西撤,而蜀军为霜雪所阻不能北援,我料想,祁山堡陷落是迟早的事。”

  说服公孙述联合西羌后,从武都启程北上,路过临洮的方望如此对隗嚣说:“至迟到明年开春雪化,祁山魏军必自祁山西进,与吴汉汇合,到那时,连退往益州的路都将断绝。”

  方望言下之意,是希望隗嚣早做打算,与其被魏军包围,还不如在冬天就南退武都,临洮是对西羌的屏障,遭到来自陇西内部的进攻时却颇为脆弱。

  隗嚣道:“依先生之言,我就要离开陇右,去寄人篱下了?”

  方望道:“臣为将军向公孙皇帝求借武都郡,好让陇右兵卒士人栖身,以便他日反攻陇上。”

  “公孙皇帝答应了,但希望能与将军在南郑相见。”后面还有一句话没明说,公孙述想要和隗嚣完成君臣之礼,至于之后隗嚣是否会被扣留在成都,就看他的表现了。

  “为公孙述,做一条看守门户的狗么?”隗嚣只哑然而笑,曾几何时,他其实有与第五伦讲和,做一个富贵君侯的机会,他们当年也有交情,以第五伦的脾性,不至于苛待难为自己,但终究是一念之差,对做诸侯的那点贪念作祟,终于走到了今日。

  隗嚣已经付出了太多代价,没法回头了,也罢,好歹在成家,他依然是“朔宁王”。

  但对于方望,隗嚣也知道,这位先生,已经不再是陇右的谋士了。

  他也不是公孙述忠臣,而是陷入了某种执念,那不服输的心念,隗嚣曾经也有,它能让人自以为是,甚至做出一些疯狂的事!

  “联合先零羌乱陇之事,还望先生能再思量思量。”隗嚣用上了商量的语气,他虽然也曾借助羌人之力,但今日不同往日,公孙述和方望得知道,他们即将释放的是什么?又会给陇右造成多大的损害,隗嚣不希望隗氏步了陇西李的后尘,被唾骂百年。

  “兵者诡道。”

  方望却执迷不悟,隗嚣在陇右输了,但他方望还没输!只岔开话道:“公孙皇帝请将军南下时,将孺子婴一并带上。”

  这个孩子也是可怜,当初作为王莽禅让的道具被摆弄,十几年过去了,依然被各方势力利用,公孙述在务虚上活脱脱一个小王莽,大概是又想办什么汉成天命转移的仪式吧。

  “刘子骏不会同意。”隗嚣摇头,老刘歆纵是白发苍苍,前几年几度将死,却都撑过去了,他如今是仅剩的“大汉忠臣”,如同老母鸡护雏一般保护着孺子婴。

  “公孙皇帝希望,刘子骏也一并南下。”

  方望道:“公孙已在成都修筑了学宫,只要刘子骏至,便尊为成家国师!”

  ……

  新朝的老国师刘歆,他的学问用来指导国家政策,惹得天下大乱。

  但若单纯只为人师,刘歆倒是颇为称职。

  过去三年,他将所有精力都放在“还债”上。

  还自己身为刘氏子孙,却背叛祖先血统的债,具体表现便是参与重建大汉,拥立元统,然后就陪伴在孺子婴身边,愣是将他从一个半痴傻的废人,教得粗通言语。

  看着孺子婴这半大小伙“牙牙学语”,渐渐能磕磕绊绊地与自己交流,刘歆老怀大慰,下一步,他甚至想教授孺子婴识字。

  但战争打乱了刘歆的计划,他和孺子婴开始了不断的辗转流亡:从天水到陇西,再被迁到这偏僻的临洮来,他去过秦长城遗迹,裹着一身老山羊的皮裘,看着苍凉的塞外,寒风吹得白胡子抖动。俯仰古今,刘歆文人情怀上头,感慨不已,倒是孺子婴,这位“大汉天子”,只顾得上捡石头去砸冒头的鼠兔。

  “陛下,回去罢。”

  刘歆无奈地说道,来到临洮后,尽管条件有限,但他对孺子婴的教导变得更加急迫,仿佛预料到这荒芜之地的寂静也无法持续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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