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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_七月新番【完结】(768)

  而若是南方有援军至,戏马台也能第一时间侦得,通过烽燧告知城中。

  来歙自己要坐镇彭城,目光在将军诸校中移动:“如今需一大将,带一千兵守与戏马台上,谁肯御之?”

  诸校面面相觑,他们当中不乏勇敢之士,忠诚也大多经得起考验,但谁都清楚,驻马台孤悬城外,势必被魏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集中大兵攻击,区区一千人,又能顶得住多久呢?这差事必然九死一生,自己死也就罢了,还要连累麾下将士。

  一时间无人应承,倒是位于前排的刘植便赫然出列:“末将愿往!”

  “陛下果然没看错人。”

  来歙颔首,扫视诸将校,冷笑道:“平素常有人说,刘伯先(植)乃是河北来人,还追随过伪帝刘子舆,不可信任。却被陛下封列侯,举为二千石,镇守大郡东海,为此颇有人不服,如今刘太守与诸君同处一囊之中,钝锐立判啊!”

  刘秀阵营里派系争斗同样严重,像刘植这种从河北逃来投奔的,就成了孤臣,平素颇受排挤,如今大难在即,却是他敢为人先,一时间校尉们脸色绯红,纷纷争守戏马台。

  但刘植却给出了一个他们都不具备的理由:“我乃宗室。”

  刘植说道:“不管是河北刘,还是舂陵刘、吴楚刘,皆是太上皇、高皇帝子孙。”

  “前汉时,历代楚王、彭城王子孙在徐州者数以万计,彼辈曾坐拥庄园,但大多在赤眉贼过境时家破人亡,流落投奔陛下者多达数千……”

  刘植说得十分动容,这也是他的经历啊,昔日的昌城侯家族,如今支离破碎,除了刘植带着几个子弟南投外,其余都被第五伦强迁去了荒凉的并州。

  “后来,诸刘又被陛下安顿回彭城,以徐人守徐土。如今从军的刘姓男丁,没有一千,也有数百。”

  刘植道明了他千里投奔刘秀的原因:“第五伦若夺取徐州,他姓或还能苟存,唯独刘姓,则是覆巢之下无完卵,从河北就能看出,第五伦对刘姓绝不会手软,大汉若再亡,刘氏必先绝!”

  “望大司马集结军中刘姓子弟,与来自东海的幕僚死士共组成一营,守于戏马台,此为宗室营,由我来统帅,最为合适!”

  此言掷地有声,听罢后,来歙也不由赞道:

  “伯先伟丈夫哉。”

  来歙将虎符放在刘植手中,开始重新审视此人:

  “恨不能早识得君几年。”

  刘植却大笑:“如今也不晚,等击退魏寇,大司马可往戏马台上,与末将共饮浊酒,观彭城山景!”

  随后数日,刘植便将“宗室营”和他的亲信们安排到了城南戏马台,一起运上来的,还有大批来自东海郡武库的箭矢甲兵,基本做到了人人披甲。

  但士卒们都知道此战凶多吉少,士气并不算高,但在刘植看来,他们是这刘姓株大树上结出的果子,是该为一家一姓兴亡而战到最后一刻的。

  “假刘子舆都能为大汉复兴而死,更何况吾等真刘呢?”

  刘植如此勉励众人,他站在戏马台上,不算项羽营造的城楼石寨,此处便已高达十丈,犹如台阶般层层而上,山腰宽约千步,顶端则广袤百步,甚至还有几眼山泉流淌,上去需要攀爬木梯石阶,如今梯子撤掉,石阶堵塞后,堪称彭城最险峻的地方。

  魏军斥候前锋已逼近,彭城已经封闭,但来歙却在彭城南门眺望戏马台,两边相距不过一里有余,声息相闻。

  看着险峻的戏马台,又回首望望准备充足的汉军将士,来歙也不由自信地说道:

  “屯千人其上,聚垒木箭石,凡战守之具,与城相表里,互为犄角,第五伦虽用十万人,不能取也!”

  ……

  来歙的自信是有根据的,彭城可谓命途多舛,在这乱世里经历了好几场大战,其中便以赤眉军围攻那一仗最为壮观,赤眉三公逢安出动了十万之众,围得彭城水泄不通,但却不能破城一角,在来歙和刘秀的配合下,打了一场漂亮的反击战,一举奠定了如今天下三分之势。

  赤眉军的十万人,虽然看似浩浩荡荡,但说好听点是流寇武装,难听点就是难民大军,行军毫无规矩,有纵有横,前后混乱,犹如一团乱麻。等驻扎下来后,也是各营大小不一,甚至不分内外次序,汉军往往一个夜袭偷营便能连破数阵。

  而赤眉对攻城更没什么规矩,只能靠简陋的云梯蛾附其上,在守城者的滚烫沸水、箭矢齐发下损失惨重,却很难对坚城造成威胁,故而面对守备森严的大城,赤眉基本是啃不下就绕过。

  这便是来歙对“十万大军”的唯一概念了,而其余诸将,就算资历最老参与过昆阳之战的人,也停留在三十万新军的印象中。

  哪怕是和魏军决战过的刘植,也只记得几年前,魏皇组织过几万人的会战……

  直到魏军开抵彭城的那天,来歙和刘植才恍然明白一件事……

  十万与十万,是不一样的!

  来歙在城楼最先看到的,是魏军前锋,他们分为几股进入彭城盆地,多为骑兵,各队呈雁翎阵索敌,将彭城周边扫了一遍后,又从“人”收而为“一”,后队守住道路桥梁,等待大军抵达,前队则继续向彭城逼近,呼哨马蹄阵阵,甚至有人欺至泗水包围彭城形成的护城河,以测试汉军的防御射程。

  稍后抵达的是浩浩荡荡的大军,按照前锋斥候规划的道路鱼贯而入,前部抵达后立刻在工程兵划定的区域结阵,以防备彭城守军出城突袭。随着越来越多士卒抵达,来歙也发现他们与赤眉最大的区别了。

  不止是次序整齐,一板一眼,还在于……

  “太安静了。”

  赤眉军中也有行进速度极快的精锐,然而其行太速,气太锐,其中必有不整不齐之处,且喜欢大吼大叫,声音和脚步一样杂乱。但魏军不同,许多部曲抵达后,面对陌生的环境和巨大城郭,他们也只默默望着,不敢喧哗取闹,不出队,不呐喊。

  这是军法严厉的体现,引得来歙颇为好奇:“第五伦得如何才能将市人农夫,训练若此?”

  他更加意识到,自己要面对的敌人,是第五伦亲征所训、所带的嫡系部队,和多年前随刘伯升在关中面对的“善站者”,恐怕已经大为不同了。

  魏军没有急着来攻城,先一点点扎下营寨,划分好屯粮、集结之处,营垒背靠山林,大量民夫和工兵分出来,开始有计划地砍伐树木,制造攻城器械……

  魏军尚未开始攻城,光是这些战前准备,光看着五彩旌旗招展空翻影,就已经给了懂行的来君叔巨大压力。

  而第五伦,则带着卫队,亲自绕着彭城转了一圈,他的注意力,尤其放在刘植守备的城南小山上。

  “此山此寨何名。”第五伦扬鞭指着那儿,询问身边的人,这么微小的地点,大地图上是不会标出来的。

  旁人告知:“陛下,山曰南山,寨名戏马台。”

  第五伦颔首,望着山寨上的炎炎汉旗,用三个字,给这地方的命运做出了判决:

  “死地也!”

  第595章 你不要胡思乱想心不定

  虽然彭城是刘邦死对头楚霸王项羽的大本营,但两百年下来,此处却成了对汉最为死忠的地域之一。

  早在刘邦伪游云梦将楚王韩信抓回长安后,便将徐州封给他的弟弟,楚元王刘交,共传八代人,直到汉宣帝时,楚王因谋反被废黜,彭城这才换了主人。新的楚王世系从汉宣帝儿子刘嚣开始,再传四代,王莽时绝。两传共十二王,几乎与汉帝国相始终,封王死葬封地,十二代楚王薨后,自然也是葬在彭城附近。

  于是徐州周边的一座座小山,虽然不算兵家天险,但却颇受风水术士钟爱,成了历代楚王的上好宝穴。这些王爷生前享尽荣华,死后也极尽奢靡,往往是启造大冢,广种松柏庐舍祠堂,又刻金镂玉,多埋珍宝、偶人、车马,生怕在黄泉里过得不舒坦。

  他们的疯狂也迎来了报应,赤眉军路过彭城时,将周边山陵刨了个遍,挖了好几个楚王的墓,刘秀控制此地时日不长,也来不及收敛,至第五伦兵临彭城时,不少大墓还暴露于野。

  第五伦去徐州以北山上观望城郭时,顺便瞄了一眼这大冢,形制之类学问太过复杂不足道哉,曾经充斥陪葬坑的漆器、鼎簋等物早就被赤眉和各方山贼路人顺手牵羊,连黄肠题凑都被破坏,刘姓楚王身上的金缕玉衣被扒得一干二净,骸骨遭凌乱的脚印踩碎,和那些殉葬的奴仆婢女阴马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贵谁贱。

  然而唯有一物却保存完好、无人问津,这就是墓穴中的兵马俑。

  无论是身材还是工艺,汉俑都没法和秦俑相提并论,与等身手办的秦始皇兵马俑不同,汉俑顶多半人高,秦朝的写实风已变成了抽象派,陶俑五官挤在一块,以第五伦后世人眼光看,甚至会觉得它们充满了蠢萌之感。

  不过这些汉兵马俑的军阵,还是摆得像模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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