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建武陛下,早日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望着东南江都方向,说完这句话,刘植便怀抱汉帜,从戏马台顶一跃而出。
他迅速从那些背叛姓氏,对他同室操戈的刘氏子弟眼中消失,又出现在成千上万仰攻戏马台的魏军士卒头顶上,一坠而下。
伴随着战鼓、呼号,那落下的身影,竟像极了怒涛面前,衔石填海的精卫鸟!
而这一幕,也落在望楼上用千里镜观察情况的魏国皇帝眼中。
第五伦看到,似有抹晦暗的赤色,从高处飞速陨落,最终砸在乱石堆中,零落成一摊红泥……
……
刘植的尸体,是连同那面残破脏污的汉家旗帜一起抬过来的,已经分不清何处是红,何处是血了。
通过俘虏之口,第五伦才得知,这位刘秀手下的“东海太守”,守了戏马台这死敌整整五天的硬汉,竟是北汉假刘子舆的遗臣……
第五伦这下才记住了此人,颔首感慨道:“荆襄时有马武,彭城则有刘植,阿秀呀阿秀,总能如此得志士之心,不愧是你。”
但戏马台上投降的众人,就没这么壮烈了,为首的屯长还欲为自己邀功,绣衣都尉张鱼问他为何要降时,一时间满口胡说:
“七国之乱时、孝宣皇帝时,楚国两度叛汉,也不差这第三次。”
又曰:“这天下换了多少个汉家皇帝,真刘、假刘,更始、梁王,吾等也不必效忠刘秀一人。”
众人之中,唯独那位背后受了七创,差点跟着上司赴死的刘旷,坚持恳请,说想为“刘府君”收尸。
殊不知第五伦早已做了安排:“将刘植在彭城寻地周到葬了。”
“虽不封不树,但这面旗,便准予一同埋下。”
第五伦还意味深长地对群臣说道:“毕竟此旗在人间将殒,只能让刘秀的忠臣们,带去黄泉招摇了。”
而在张鱼问到如何处置刘旷时,第五伦则说:“让军中医者为其好好治伤。”
这是要让刘旷“因伤发疽而亡”么?岂料第五伦却道:“此人在彭城名声极佳,经此一事,恐将更盛,可得护好了,伤好之后,愿为魏吏最好,若不愿,亦让他来去自如。”
刘氏又如何?刘盆子在鲁地曲阜,不也干得极好么?第五伦在河北特意打击刘姓豪强,那是为了掩人耳目,减少当地豪强力量的政治手段罢了,已经被赤眉军犁过一通的中原,大可不必。
而那些投降的戏马台刘氏兵卒,也将得到较好的待遇,第五伦说道:“设使吴王当真欲令诸刘殉国而死,予却能让彼辈苟全而生,诸刘会投向谁?”
在分化刘姓上,王莽就做得不赖嘛,这一点第五伦得多学学。
“更何况,得让彭城中负隅顽抗的吴兵看明白,朕能赦诸刘不诛,更何况是对其余人等?”
没办法,他的车骑将军伐齐时军纪不佳,不少人往徐淮逃,连带黑了魏军的名声,甚至有“耿弇屠城四十”的谣言,这些负面影响必须消除,以此瓦解彭城普通人的抵抗决心:刘氏宗亲都降了,汝等难道还要为他姓家业而死么?
说到耿弇,戏马台之战结束后当夜,第五伦也收到了来自下邳的最新回报。
“乘舆且到,臣子当击牛酾酒以待县官,岂能反欲以贼虏遗君父邪?”
读到耿弇那份洋洋洒洒,言语激亢的请战书,第五伦都笑了:“善,耿将军有为予扫灭刘秀的大志气啊。”
但问题是,魏军前锋已经深入南方太远,淮泗地区是刘秀的基本盘,就算有绣衣卫细作提供情报,但耿弇对那里的民情、地形诸情况也远不如齐地海岱熟悉,下相之战的惨败尤在眼前啊。
正因得知南方打了一场败仗,第五伦才决定立刻拿下戏马台。
虽然魏军前锋人数并非绝对劣势,且有下邳可以依靠,但第五伦仍担心,以伐齐之师的疲惫,加上耿弇的心态,真贸然决战,他们是否是刘秀的对手?在战术层面,第五伦对秀儿是绝不敢小觑的,这是位经常能创造奇迹的主。
帐内众人都紧张地看着皇帝陛下,避战是第五伦的诏令,耿弇这是公然抗诏了?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打不打应该由主将自己说了算,但皇帝就在急驿两日行程之外啊。
有人替耿弇捏了把汗,有人则乐得看他倒霉,小将军伐齐一战,锋芒实在太盛了。
当真是觉得皇帝陛下,没有脾气么?
岂料第五伦却叹息道:“刘秀大军逼近下邳,而耿将军避无可避,看来这一战,是绕不开了。”
“传诏,予允战!然五日之内,耿车骑需与刘秀周旋,以待大军抵达!”
众人一愣,难道第五伦又要像上次帮岑彭一样,也给耿弇兜底么?但这种先例一开,魏国的骄兵悍将们,还驾驭得了么?
但第五伦话还没说完,他竟点了刚刚押送粮秣从冀州抵达彭城的左丞相耿纯,又令征东将军张宗上前,下令道:“既然如此,围困彭城之事,便交给左丞相与将军了。”
众人一惊,皇帝这是何意?
第五伦竟笑道:“自古王对王,将对将,刘秀在下邳,予岂能在彭城避之呢?戏马台已下,彭城无大事,诸君困住来君叔即可。”
耿纯、张宗是听话的,第五伦将后方交给他们,不必担心出幺蛾子。不听话的,是南方那个小家伙,他也清楚,耿弇虽然思想出了问题,但并非桀骜不驯,只是在下相吃了亏后咽不下这口气,想通过一战挽回颜面,最后全胜振旅罢了。
但第五伦却不能由着他性子来,下邳若是出了问题,可能会葬送大好战局!
第五伦制止了众人的苦劝:“得知下相之败时,予已调四万人沿泗水陆续南下,从彭城到下邳,驿骑一天可达,大军却得走五日。予决意御驾亲征!”
刚好,小耿也得诏,要求他拖住刘秀五天。
五日之后,第五伦也将君临下邳,给小耿和刘秀二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第599章 不败
武德三年十二月上旬,淮北已是天寒地冻,魏、汉两军却不顾这恶劣的天气,陈兵于徐州以南一百五十里外的下邳附近,大战一触即发。
光禄大夫伏隆对这场仗颇为紧张,己方前锋已在南方的下相县初败受挫,损兵五千,加上因水土不服,幽州、冀州兵中也有些疾病在散播,满打满算,可战之兵已不足两万!
“两万对三万而已,彼辈主力为丹阳步卒,而我则有上谷突骑两千。”
耿弇却不以为然,依旧谈笑如故:
“伏大夫难道忘了,我曾在临淄城下,以数千兵卒,对阵十倍之敌?”
伏隆却觉得这无法相提并论,对面的指挥者可不是张步那等废物,而是以兵略闻名的刘秀啊!
更何况,因为耿弇手下的上谷突骑进入淮北后抄掠大户太狠,淮泗地区的不少豪强被逼急了,彻底站到了刘秀那边,南军人数实难估计。
好在没等几天,伏隆便收到了第五伦发来的第二份奏疏,他如获至宝,再劝耿弇:“陛下有诏,从彭城出发的四万大军,五日后便能抵达下邳,将军,再等一等罢。”
耿弇朝北拱手:“陛下没有忘记吾等啊,及时发来援兵,然而军情如火,刘秀日夜派兵进取挑战,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休说五日,连三日都等不了了。”
伏隆发现,耿弇这几天脸色越来越差,淮北这湿冷的天气确实让小耿将军颇不适应,加上在齐地的旧伤复发,他近日都不骑马,改乘车了。
“车骑将军这是在硬撑啊。”
伏隆遂三劝:“刘秀就巴不得与将军早早交战,昔日楚汉之际,项羽令海春侯大司马曹咎曰:‘谨守成皋。若汉王挑战,慎勿与战,勿令汉兵越过成皋东进足矣。我十五日必定梁地,破彭越,便来与将军汇合’。”
“而来,汉兵果数次挑楚军,楚军不出,汉王刘邦使人羞辱叫骂五六日,大司马曹咎大怒,兵发汜水,士卒半渡时为汉所击,遂大败,项羽只好与汉定下鸿沟之盟。”
“楚军若能多等十日,等到项羽归来,楚汉之间胜负难料。”
“如今刘秀也欲急战,以解除彭城之困,将军若应战,便中了刘文叔之计。”
“那以大夫之见,吴兵已逼近下邳近郊,不断挤压我军,走又走不得,下邳则装不下所有士卒,如何避战呢?”
耿弇倒不是偏执,他说的是事实,下邳是座小城郭,军民加在一起,顶天能装万余人,剩下的就得在城外安营扎寨,未能构筑起牢固的工事。
但伏隆认为,挤一挤其实也没问题,他提议道:“不妨尽驱居民,使士卒容身城内,以待援至……”
“本将军带着三军士卒臭烘烘缩在下邳城中?坐看刘秀叫嚣?”
实在是太憋屈了,这是骄傲的耿弇万万无法接受之事,他冷笑道:“伏大夫,这是临战惧敌了。”
伏隆一早上喉咙都说干了,也收起温和的一面,板起脸来:“车骑将军,此乃皇帝诏令,汝难道想抗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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