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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_七月新番【完结】(827)

  事后,连第八矫都感到不可思议,只在心中觉得:“圣人说过,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我过去莫非是太过厌恶吴子颜了?今日看来,此人虽然莽撞好杀,但只要晓之以理,尚能听懂人话啊!”

  ……

  但第八矫与窦友不知道的是,“听懂人话”的吴汉回到军营,在无人之时,想到今日之事,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八矫确实易骗,我故意装作不愿打居延,他与窦友,竟信以为真!”

  原来吴汉竟是故作姿态,刻意和第八矫持相反态度!

  他也镇守过凉州一年半载,岂会没关注过本州地利,又怎么会不清楚居延的重要性?

  吴汉也不会说什么大的道理大战略,只歪着头从地图上看,河西不愧是“帝国之臂”,武威是小臂、张掖是关键的腕部、酒泉是巴掌,敦煌和一条条出塞的丝路则为四指。唯独居延塞,犹如河西这只手高高翘起的大拇指,深入匈奴腹地。

  因为居延已经被汉朝完全打造成了一座要塞烽燧群,匈奴啃掉了牙也无法拔除,只能让这根肉中刺扎了一百年。反而是汉军从此掌握了主动,居延屡屡成为汉军骑兵出击匈奴的跳板。

  除了霍去病外,不论是汉武帝天汉二年李陵出兵北击匈奴,还是汉宣帝时五将军出塞,居延都是重要孔道。

  没错,吴汉重视居延,从来不是因为它易于防御,而是为了日后的进攻!

  吴汉最初追随第五伦,只是下意识地依追随强者,但第五伦刚开始没想好怎么用他,在中原绕了一大圈后,最后还是回到了最熟悉的镇守边塞来。

  吴汉早年杀人逃亡,流落到幽州渔阳落脚,名为贩马,其实就是兼职的强盗,出塞时也时常和匈奴、乌桓散骑周旋厮杀。如今则统领并州突骑,做的是相似之事。

  吴汉也隐隐感觉到,第五伦不太喜欢滥杀与军纪,可他就算能压制内心的残暴,还能管得住士兵的手么?第五伦或许也明白这点,故更愿意以毒攻毒,用吴汉来对付塞外匈奴,这就不用担心人道问题了……

  既然明白自己往后要长期与胡虏角逐,吴汉就要做得漂亮,所以他志气很高。

  “封狼居胥,饮马瀚海等事,霍去病做得,吴汉就做不得?”

  既然如此,居延当然要争!可既然吴汉与第八矫并无分歧,为何要故意反对,兜一个大圈子呢?

  因为吴汉深知,河西疲敝,匈奴右部主力尚在,率军出张掖数百里击胡,这是一场冒险,成则霍去病,败则李广利!就算是骄傲的吴汉,也没有十全把握。

  善战者,未虑胜,先虑败,若是不小心输了,就算第八矫这老实人不故意甩锅,河西的窦友等辈,肯定也会暗暗攻讦撇清关系,他们的嘴脸,上次吴汉灰溜溜离开凉州时,早就看清楚了!

  所以吴汉就是要反着来,让第八矫求自己!这样才能争取河西提供最大限度的人力物力支持,再骗第八矫上书向皇帝说明情况,到时候万一老吴未得完胜,第五伦也不会好追责太重。

  吴汉被他的老上司任光举荐给第五伦时,得到的评价是“勇鸷有智谋”。

  他的勇鸷针对敌人,至于智谋,如今全用来对付自己人了……毕竟魏军的传统艺能,友军才是最大的隐患啊!

  若第五伦知道吴汉这位“可塑之才”,经过前几年的小挫折后,竟生出了这样的心机算计来,究竟是该欣慰,还是哭笑不得?

  总之,吴汉现在骗得第八矫全力支持,除了并州兵外,整个河西的兵力也统统交到他手中,吴将军可以从容布置,让那些杂牌军牺牲品填沟壑,而直属嫡系则能赢得最终的大功。

  而当走出营帐,站在将校们面前,吴汉收起他的小小智谋,勇鸷骄傲之气显露无遗,大手一挥,一巴掌拍在地图上。

  “传令诸旅,三日后拔营离开张掖,顺弱水,涉流沙!”

  “打到居延塞,吃着胡虏的牛羊马肉过冬至!”

  第646章 弱水流沙

  第八矫是在肩水金关相送出塞魏军的。

  现在已是十月下旬,漠北高原的寒风猛烈地向南推进,挟裹着的沙石铺天盖地地淹没了无数的草原和绿洲,植被已远不如前汉丰富了,唯一能对风沙稍有阻挡的,只剩下一条仿佛延伸到天边的夯土长城,此乃汉武帝时所筑,与长城平行的,则是一条蜿蜒穿梭于大漠戈壁间的河流,使荒芜的土地逐渐染上了绿色。

  河名“弱水”,哪怕在山海经里,也预示着世界的尽头。

  肩水金关就位于汉长城向北方延伸的连接点处,此关与玉门、阳关齐名,号称河西三关。第八矫对此地当然不会陌生,数年前,当“西汉”崩溃时,他的好朋友,也同样是敌人的刘隆,便是在坐在这空无一人的墙垣上,将河西四郡交到自己手中!也不知万里走单骑,孤身一人前往东南投奔“大汉”的刘隆,可还去得顺利?

  “‘西汉’覆灭前夕,刘隆尚且能将右贤王从居延塞赶走,保住了那片壤土,又岂能在我手中丢掉?”

  这便是第八矫坚持要吴汉收复居延的重要原因,他自己也没闲着,努力重振河西军备人力,为大军送粮食,但肩水金关便是民夫能走到的极限,接下来,只能靠并州兵骑携五日之粮奔袭了。

  吴汉喝过壮行酒,与带河西兵相助的窦友一同率众出关,沿着长城和弱水往东北方的绝域走去。

  第八矫目送最后一名骑士的身影消失在戈壁上,按照骑兵的速度,四百里距离也花不了几天。说不定前锋,已经快到了!

  ……

  魏军前锋距离居延塞确实不远了。

  前锋足足有一个骑兵旅,下辖五个营,耿广正是其中一位营正。

  作为“车骑大将军”的胞弟,耿广的起跑线天然就比别人高:不提父兄荫蔽,就说这并州兵骑,本来就是耿弇一手建立的,虽然后来吴汉空降接手,但耿弇不少旧部仍在,自然会对耿广明里暗里颇多照顾。

  耿广性格倔强,不想占家里的光,当初扬言:“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我愿意从小小卒伍开始当起!”

  好嘛,那就从伍长做起,可自打上任第一天,耿广管的,往往是最有经验的老卒,而各种立功机会更是源源不断地送上门来:上司和上司的上司,在安排任务时给他关键而不危险的,作战完毕后,在功劳簿里大书特书,对此,变得“精明”的吴汉看在眼里,却假装不知,反而乐见其成,每次给耿广升官,耿弇的旧部就越将吴汉当自己人。

  于是不到一年时间,耿广的职务跟坐上了风筝也似,蹿得贼快,出征前已经当上了百长。

  耿广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自己受了照顾,他脾性与其兄颇似,更加憋足了劲表现,秋校必取第一,用实打实的成绩证明自己当得起。来河西作战后,耿广平素对士卒的认真训练起了成效,打了几场小的遭遇战,皆获大胜,如今积功升官为营正,麾下已号令五百骑从。

  作为前锋偏将的蒙泽,是第五伦入驻新秦中时就参军的老功勋了,他对耿广照顾有加,本不欲让耿广随自己去居延冒险,但耿广却靠着主动请缨。

  “下吏不论秋校还是实战,都不比其余四营差,为何本旅为前锋,将军竟要将我换下?”

  蒙泽也不想与他多啰嗦,随口道:“汝乃车骑大将军之弟也,千金之子,不坐危堂。”

  耿广却振振有词:“凉州刺史乃陛下之弟,不也千里凿空,赴任边陲,几度遭遇险境,差点死去么?将军要对士吏视同一律啊!”

  蒙泽见他有这样的志向,这才同意,但依然让耿广为全旅殿后。

  耿广就这样踩着袍泽马蹄印,踏入了这片绝域。

  公元28年的河西,经过百年开发,人丁较过去兴旺,但本地生态颇为脆弱,加上气候渐渐变迁,已经远不如先秦前汉时肥饶,在这里你能看到荒凉与丰饶共舞。

  来自祁连雪山的弱水滋润了干涸的土地,在两岸留下星罗棋布的片片池沼和盐渍草甸,即使在已干涸的滩地上,仍然生长着茂密的芨芨草、红柳和芦苇。

  然而除却这条细细的绿带,周围却颇为荒凉,尽管是殿后,但耿广依然按照皇帝第五伦给中层军官编的用兵手册执行,往周围派出斥候,甚至自己也会去看看。

  他们偶尔会踏入怪石嶙峋的“石城”,那儿的石头或巨若城塞,或小到拳头状,满地乱滚,且形态各异;有时则见赤红色的戈壁绵延不绝,枯死的红柳留下了巨大的墓碑;慢慢地,一座座高耸的沙丘映入眼帘,在寒风吹拂下,它们仿佛在移动。

  “这就是居延‘弱水流沙’的得名啊。”

  在新秦中都没机会见到这种场面的耿广不由唏嘘,也慢慢兴奋起来,对年轻人,尤其是尚武的年轻贵族来说,战争就是一场伟大的冒险,是小时候就渴望的豪强万丈!

  耿广记得,自己很小时就跟着兄长耿伯昭,在上谷郡学手搏,又见边塞讯警,耳濡目染,早早就学会了弓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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