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要推倒申时行,拿下他。
要拿下申时行,就得先拿出一件能打击他的案件,言官们想得很明白,先拿下一个人物,这人就是高启愚,①拿下高启愚,就打折了申时行的一条胳臂。高启愚是翰林院侍讲,曾任南北两京的国子监祭酒,做过像当年高拱做过的官职,掌管国子监,申时行一推荐,他便以礼部右侍郎而任皇帝经筵上的讲官。
言官上疏说,高启愚几年前主持应天府乡试,出题为"舜亦以命禹",这分明是讨好张居正,劝张居正废了大明朝而自立,要他做皇帝。其狼子野心何其毒也!
一时便有三四道奏疏齐上,奏高启愚此试题有劝进之意。
言官们上疏的醉翁之意,是要等待申时行出来为高启愚辩护,一旦申时行出来辩护,就可以拿下申时行了。
万历一见奏章,未经考虑即下旨,拿下高启愚。
朱批发到内阁,申时行知道这回是冲着他来的,他对许国、王锡爵说,言官们又发动起来了,要弹劾高启愚,我不能不管,只能硬着头皮去趟这摊浑水。只是我一为高启愚分辩,肯定就得离职,在家待勘。只能靠二位多劳了。
许国说,我要跟你站在一起。
王锡爵没说话,许国看看他,想听他表个态。许国与申时行都明白,言官们攻击申时行,就是要保王锡爵知首辅,他肯定心知肚明,不想说话。三个阁臣拧不到一起去了,至少是王锡爵存有外心,申时行只好眼巴巴地等待一场风暴向自己刮来,他感到自己已心力交瘁,又对它无能为力。
许国愤怒而起:这么打来打去,岂不是弄得不可收拾?
王锡爵仍是不语,只是看着申时行。申时行说,拟票吧?你们两个弄一下,他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当时拿出来了许多谕旨,三人开始拟票,王锡爵漫不经心,他看着申时行,手里提着笔,等他说话,心里却在揣摩他的心思。申时行是不是心有旁骛,不能专心于眼前的赈灾大事?他是不是想着,眼瞅着自己就要被赶出内阁,他才那么低沉?
许国念谕旨,都是提醒朝廷如何赈灾的。许国一念谕旨,便即分剖,申时行说得有条理,有根据,每一件事都想得很周到。
九城兵马司要救雨灾后的灾民,把从寺里归来的灾民弄到西城子小胡同,再修建一些民房,把他们安置好。有不能劳动的,把他们迁出去,迁出城去,另行安置。雨后倒塌的房屋要重建,在原地重建,要房主出资建房,拿救赈的钱办,都要看各自情形。凡有能力自行安排的,着其自行安置。没有能力的,官给修房。
正在说着,忽看到一个文书房的小珰匆匆向这里跑来,大叫道:有奏疏,有奏疏!出事儿了!出事儿了!
申时行看着小珰手里举着的奏疏,脸色平静,王锡爵与许国瞅他,想着那肯定是大祸。就见文书官匆匆赶来,递上奏疏说,山西代州、太原等处在五天前,与北京同日地震!
申时行霍地起身,他问,震得厉害吗?
文书官喘息,房舍倒塌无数,人伤亡无算。
申时行闭上了眼睛,眼前浮现一地瓦砾、满目疮夷的情景。他想这大明朝真是风雨飘摇,哪有一个清静的地方?
文书官说,还有,三天前,蒲州、安邑、解州又同日地震,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地,急待赈灾。
申时行盯着文书官看,那神态像要吞吃了他。
文书官触到首辅的目光,不敢再说了。
许国知道文书官的话没说完,就问,还有什么?
文书官哭了,嘤嘤泣泣像女人哭,他说,我不想说了,我不想说了……
许国扶他一把,文书官委顿在地,站都站不直了。许国一扶,他眼一瞪,大声说,大人,河南开封、陕州等地,一入秋淫雨连绵,黄河泛涨,有好几处决堤!还有呢,江南大水,江北蝗灾,山西、陕西、河南、山东干旱!①
申时行颓然一叹,世上还有比这更可怕的消息吗?江南、江北的灾情此起彼伏,各地一齐上奏,凭他内阁的力量,哪里能扑得灭?最要命的是,人祸也来了,陈三谟正带领言官攻讦高启愚,并逼他申时行出面说话,再伺机把他拿下。
申时行接过文书官送来的一大把奏疏,对他笑,天不是还没塌下来吗?你急什么?
文书官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太监,他委在地上哭:首辅大人,我在文书房当值二十多年了,嘉靖爷四十四年,杀严世蕃,抄严府,把严嵩削职为民,抄严嵩家;胡宗宪大人死了,鞑靼攻辽东,扰肃州。俺答的儿子黄台攻掠宣府内地,倭寇攻福建,那是多事之秋啊。但就是嘉靖四十四年,也比不上今年,比不上这万历十五年,万历十五年哪……
文书官老泪纵横,看着申时行,看着呆呆怔怔的首辅,说,申大人,你多保重,你要多保重啊。
申时行说,我要上疏,你们两个歇一会儿。
说了多时,愣不见王锡爵表态,要依张居正时代,张居正一求归隐,当时的次辅吕调阳与辅臣马自强立刻要求致仕,这是一个情谊,也是一种立场,表明内阁共同进退。但眼下王锡爵这不可置否的态度,让许国颇为不满与愤懑,他想对王锡爵说上几句,但他不擅讥讽,便无话可说。王锡爵说,当务之急,要是把这些事弄出一个轻重缓急,能不能请首辅大人先以灾情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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