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行说,高启愚事不是小事,你们说着奏折,我听。我这里写疏,与议赈灾两不耽误。
二人惊异地看了申时行一眼,便听他分剖。就见许国拿出一道道奏折,说明此折是举一件什么事儿,申时行再说明如何处置。一边说,一边手下还在写对高启愚案的抗辩。
许国问,黄河决堤,派谁去治理?
申时行说,再起用潘季驯为总防河道,①要他再去治理黄河。这治河是大事,耽误不得的,要潘季驯直接去黄河堤上,处理公务,不必上京来面圣。
许国说,再起用潘季驯,言官还会攻讦我们的。
申时行说出一句让许国大吃一惊,让王锡爵义愤填膺的话来,他说,言官算个屁!那个陈三谟,我恨不能把他掐死!
王锡爵说,你是首辅,不能意气用事。
许国说,我要在当场,掐死他还是轻的,我非要把他千刀万刀凌迟而死。这家伙是个祸害,大祸害!
王锡爵一笑,他真是个祸害,你也得看重他,他能搅得风生云起,那就是不小的本事。
申时行分剖完毕所有事务,也把为高启愚抗辩的疏写完了。王锡爵说,首辅大人能不能把这疏给我看看?
依许国想,申时行一大早就遇上这么多的大事儿,他得一一安排,向皇上呈报,又一边讲述一边写疏,这疏是肯定写不好的。但他拿来申时行的奏疏,一字一句地看,边看不禁边点头,说,妙啊,妙。既说情理,又说大义,再说利害,说得分明,说得有力。王锡爵看看,说,好,写得好,一字不可易,我这才知道,首辅大人的进士第一可不是白得来的。
哪里哪里,申时行一边说,一边收拾自己的书与笔砚,许国二人看着,只观不语。
张诚拿到了申时行的疏,呈给万历看。万历烦透了各地上报灾情,他说,我才在位十五年,这天下的灾情都往一块凑了,什么灾情还没来?水灾、旱灾、蝗灾,还有地震,再加上黄河决堤,什么事儿都赶一起凑一块儿来了。上天对我不公,上天对我不公!
万历很愤怒,他挥手怒吼,对张诚说,你待着看什么?念啊,还有什么?念
张诚说,申大人说,要再起用潘季驯做河防大臣,奏请皇上批复。申大人说,如今事在紧急,只有潘季驯才堪大用。
万历说,行啊,就让潘季驯去吧!黄河口子它流水啊,再不去堵,人命也没了。去吧,去吧!
如哄一只苍蝇。
王锡爵还是从前那样子,不说话。次辅许国说,明天我要再写一疏,表明与首辅共进退的决心,我也要回家等候发落了。有人想做辅臣,就让他做吧?
人们都知道,上疏的言官都是王锡爵的门生,他们想把首辅次辅一起拿下,就是要推举王锡爵做首辅。他们想得明白,只要拿掉申时行、许国,就可以请王锡爵主持阁务了。
申时行说,我依旧例,做完了今天的事儿,我就会离职家居待勘了,你们两个好自为之吧。
王锡爵说,首辅对我就没有话说吗?
王锡爵神色自如,他一向不大服气申时行。申时行是进士第一,他是嘉靖四十一年会试第一,廷试第二。当年在朝廷,他与申时行并称奇才。①张居正夺情,他独自赶去丧府对张居正劝说,要张居正放弃在朝理事,回家治丧。而吴中行等人受杖,他竟大声痛哭。如今申时行要回家了,他竟然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只是看着申时行,还要问他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岂不让人心寒?
申时行说,我要走了,我只说一句,你们两个不能走,要把这些乱麻理清,大明朝的万历十五年是多事之秋啊。
王锡爵点头,他回头看一眼许国,对申时行说,好,我一定好好做事。
许国看着申时行,他想,申时行一定忍不住,会对王锡爵发火,或是对他冷嘲热讽。但申时行没有发火,他只是对王锡爵说,我余下的许多事,要一一理顺不易。若不是高启愚事关乎于我,我不会在这时离开的。
张诚在乾清宫里问,这一道谕旨先发下去吧?
万历正在惶然中,他只说一个字:好。
雨后的皇宫出了怪事,树长得出奇的好,绿荫深深,一直到了入秋,皇宫里还是满目绿色。远眺,那片最浓绿荫里的郑妩的宫阁,是万历最喜欢去的地方。那间阁里有他最惦念的女人。万历喜欢每一件事都对郑妩说,郑妩有主意。他也喜欢对琴依说,琴依更有主意,但他不大相信琴依,只相信郑妩。他心里想的是,琴依是张居正的女人,郑妩才是他自己的女人。
张诚说,有言官奏疏,要求罢免高启愚,说他一心巴结张居正,要毁咱大明朝,他出一考题,说舜说禹,这不是明明要张居正当皇帝吗?
万历一听,顿时生气,他最听不得这个,凡是说他与张居正事儿的,他一定要下令处置。如今这个高启愚竟敢在考题中巴结张居正,他还做什么礼部侍郎?罢免他!但万历也踌蹰,他还想等一等。在处理朝事时,万历已得到了一个经验,就是你得慢,慢一点儿观看,细细地看,这就辨得出哪些人是怎么想着的,又是怎么做的,你一猜对了他的心思,他那点小心眼就玩不成了。他想看看申时行这个一向沉凝冷静的首辅这时怎么做。高启愚是他保荐上来的,他一定会上疏,他一保高启愚,别人就会再弹劾他,而后他就得学张居正了,躲在家里等候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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