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血脉贲张,决定要弹劾张居正,陕西道御史杨四知说:"我先上疏弹劾张居正,看看皇上是什么意思,要是皇上有心,我们便把死人扳倒,把张居正从坟里刨出来,跟他清算!"
陈三谟说:"不是把死人扳倒,是把死了的张居正再扳起来,重说是非。到底是他张居正一生正直,还是我们言官做得光明正大?前辈有心,后来者有志。我们言官不是怕死,是不能枉死,不能白死,邹元标最后上疏,被打发去了蛮荒之地,还有海瑞海大人,他是我们的言官领袖,我们刚正不阿的先辈,我们得请皇上把海刚峰海大人请回来,做我们的言路领袖。言路没有一个能压得住的耿直忠臣,必然顶不住内阁、内府的欺压。有时我们不能不说话,但没有一个敢冒生死的言官领袖,我们就还是人微言轻。我想上疏,奏请皇上再复海大人的职位,请求皇上封海大人做六科给事中的领袖。"①
陕西道御史杨四知说:"我要奏他张居正'贪滥僭窃,招权树党,忘亲欺君,蔽主殃民',这样行不行?"
陈三谟说:"怎么不行?说他张居正有大罪,就是欺君,威权震主,是他的大病。他做了十年首辅,竟是威镇主上,其实是做了十年的皇上。他总是给慈圣皇太后一顿报告,慈圣皇太后便对皇上严厉训斥,看守着皇上'使非礼之言不得一闻于耳,邪谍之事不敢一陈于前',只要皇上不读书,'即召之长跪',一旦有错失,慈圣皇太后也'召帝长跪,数其过,帝涕泣请改乃止。'有时皇太后对皇上警示,总是说,你做这种事,'使张先生闻,奈何!'这种事我听得多了,看来张居正借太后之威,以管束皇上,这事是真真切切的,虽说我们不能拿来说事儿,但皇上对他张居正就那么心服口服,没有一丝怨言?我看未必!要弹劾张居正,一旦弹劾下来了张居正,我们言路便伸展了一下腰,腰板硬起来了,内阁就再不敢小瞧我们。"
吏科给事中陈与郊说:"要拿下张居正,他是大明朝的一个谎言,他是文忠公吗?不是,他是借国家之权,以谋自己之私,他是借大明朝的君主威势,以展自己之贪欲。"四川道御史孙继先说:"我要上疏,要皇上把张居正罢免的所有官员全都起复,往事可追,一切旧账都要推倒重来,从头算起。吴中行、赵用贤、艾穆、沈思孝、邹元标、余懋学、傅应祯、王用汲,凡是因张居正而罢免的官员全都得起复,这是堂堂正正的平反昭雪。"
张四维说:"去找找那些言官,跟他们说,万历一朝要平静,不能再起波澜。你说,这行不行?"申时行说:"言官取得大成,他们弹劾掉了冯保,正弹冠相庆,根本不会在意你,对大明朝如何能兴旺,他们有自己的看法。怎么会听你的呢?"
张四维说:"我和你去,只有一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如何?"
申时行说:"好吧,我们去。"
二人只能去找言官领袖陈三谟。对于陈三谟能做言官领袖,他们都感到诧异,但想想也对,陈三谟能在高拱面前痛哭,一旦高拱去势,又去张居正的府门前痛哭,说他跟错了人,张居正也能用他,必是他有过人之处。不然依张居正那种傲岸性情,必不会把一个陈三谟看在眼里。
二人乘车到了陈三谟家,陈三谟的府第也比平常的言官威风,申时行说,没想到他一个言官,居然过得还不错。张四维只是一笑而已,陈三谟府里的管家认得张四维,过来请安,说是主人去了居天酒楼,在那里欢庆呢。
张四维起身就走,申时行沉吟说:"看来首辅与陈三谟有交往啊?"张四维说:"你想说什么?想说我资助了他吗?"申时行说:"我不想说。"张四维说:"小人得志,小人,小人,就是小人哪。你能得罪一群君子,莫得罪一个小人,这事儿我最有体会。"
到了居天酒楼,老远就听得声震屋瓦,有人在呼喊叫吼,呼吼中提到几个人的名字,说要把他们一起找回来,要给大明朝增添几个耿直之臣。二人互看一眼,直到了楼上。
众言官看是内阁首辅与次辅一起来到酒楼,不禁有些意外,他们沉默了。有的转着酒杯,有的看着张四维。如果是在西庐见到了张四维,他们会打一声招呼的,或是行一揖,再就是客气地寒暄几句。但在酒楼上,在他们言官聚会处,忽地看到了两位辅臣,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陈三谟说,二位相爷来了,请坐吧?
张四维与申时行坐下,言官们或坐或立,围着他们二人。
大明朝有一个规矩,众臣不得私下议事,若一意孤行,或以私谋朝事论处,或以结党营私定罪。但这一条规矩对于言官就没什么用了。言官就是要聚会,他们聚在一起,或是弹劾某一官员,或是互通各地消息,闻风而动,风闻而奏,他们在酒楼里聚会是正常的,但两个阁臣直接来酒楼找他们,却是不正常的。他们想知道,二位阁臣为什么直接到了酒楼?他们不知道,万一说出什么事儿来,被言官们当场拒绝,这不是有伤脸面吗?他们不知道,有什么事儿,只能私下对某一个言官说,再由那一个言官倡议,那样才更恰当吗?
张四维说:"你们做了一件好事,对大明朝有功。"
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net/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找书指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