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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飙三部曲_任常【完结】(250)

  当夜,两人独处时,继瑛反复规劝丈夫,当父母官要把人当人:“不管什么阶级,毕竟是个人,毕竟是条生命嘛!”志鲲抱着女儿荡悠着,笑道:“医生有割股之心!”小红揪着爸爸鼻子奶声奶气地:“妈妈……小猫病了……也给它治呢!”志鲲学着孩子稚嫩语气:“小红,你长大了是学爸爸当官,还是学妈妈当医生?”小红回答:“外婆总骂外公……当官治人,外婆总夸……妈妈给人治病……我要当医生!”这话让志鲲和继瑛开心笑了。小红接着讲:“外婆要我学小姨……到北京见毛主席!”听孩子提起死去的继红,夫妻俩相顾失色,忧伤无语。小红见爸爸妈妈反应不热烈,也无兴致了:“不同你们说了。我要睡啦。”说毕,真闭上眼,只一会便睡着了。志鲲起先以为女儿假装,摇晃着轻声呼唤好几声不见答应,瞅她鼻息呼吸均匀才相信了,奇怪地:“小孩怎么说睡就睡着了?”继瑛回答:“思想单纯嘛!当是大人,成天不是想着算计别人,就是担心别人算计?!”说着,吩咐志鲲脱去女儿鞋子让她靠墙睡下,又展开毛毯给孩子盖上捂好;而后,顺势坐在床沿接上刚才话题问:“那年我去栗阳,群众对你评价还不错。矛盾怎么一下变得恁尖锐?”志鲲苦笑一下:“我给爸讲时,你不在旁边听着?我是力求稳妥。有时,下面捅漏子哪防得了、控制得住?那个擅自开枪的刘得胜和阎赛安不是撤了职!立言跑了,不是没追究?其实,上报逮捕也没他……”说时,挨着妻子坐下。继瑛脸红了:“我可不是为表哥的事!”志鲲笑笑,转个话题:“信上你把父亲病情写得那严重。我看他今天精神还可以嘛。”继瑛皱着眉摇摇头:“可能见到你高兴吧!”心里却怀疑为回光返照。志鲲很奇怪,老头子平常感冒也很少感冒,怎么一病就这般厉害?确诊没有?到底是什么病?继瑛估计是抑郁症,长期精神压抑,心里苦闷,以至内分泌失调,生理功能紊乱,免疫力下降,当然病倒:“你没看书上常形容‘抑郁而死’?”说毕,显出愤激:“我真不明白,爸就只参加‘革命干部联络站’,写张支持工总翻案的大字报,并且中央确实给工总*了,便整得这样厉害。不是病重还不放呢!有的干部,比方,你和严经天,公开支持武斗、七?二O*,犯那么严重错误,检讨一阵就过了关,官复原职,甚至升官!真不明白这是什么缘故?”志鲲见妻子迷惘地望着,随口答道:“这是上面根据各个干部具体情况决定的吧?”继瑛追问:“爸那么正直廉洁,理论水平又高,未必比严经天差?”志鲲感觉无从讲起,叹口气:“睡吧,明天我还得早起赶上开会呢!”说着,搂上妻子要吻。继瑛将他一扒,站起身躲闪开,瞅着丈夫倔强地:“你今天解释不清我不依!”这话似乎双关,揆神态也像撒娇,志鲲笑了——结婚多年,继瑛一直如同无可奈何地尽妻子义务,从不知*,简直似被捏的面人,由他摆布,让人索然无味;今夜的样儿像继红顽皮。一个端庄的女人显出顽皮别有韵味,格外令人上火,志鲲屈服了,笑着说:“行,行,行。你坐下我来讲嘛!”继瑛真坐下,并且挨得很近。换上丁翠花或舒少华,他会就势一扳压上去,对继瑛他不敢放肆,表现出庄重:“我说的不一定对啊,主席呀,”说着,顿了下,他本想形容为“走钢丝”,要保持平衡,觉得有点大不敬,便改口:“全国人民不是歌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吗?主席呀,是伟大舵手,掌握我们这艘社会主义大船在洋流交汇的大海前进;乘风破浪,审时度势,因势利导借助洋流方向,于是,时而倚仗左边洋流,时而倚仗右边洋流……理解不了,或者理解了却没跟上的人就成了牺……”说到这里,志鲲打住了,很为自已道破伟大领袖的禅机而自豪,同时又涌起一丝不安:“这是闲扯,可不能对外人说!”继瑛深长地叹口气:“我知道——我看爸就没明白,成天郁郁不乐……”志鲲叮嘱道:“这话我只对你一个讲,你爸都不消提起。全凭各人悟性。”继瑛白丈夫一眼:“只你聪明!我爸就讲过类似的话。说,过去是‘伴君如伴虎’,现在是‘玩政治如玩老虎’。他又说,骑虎难下……”岳父的话虽然粗鄙直露,却也一针见血,志鲲笑道:“文化革命闹去闹来,把人闹醒了!”

  就在志鲲夫妇论及对运动感悟的当晚,滠水边一座破败小屋里,立言同立功、张海子父子在煤油灯下彻夜长谈。

  从栗阳逃回武汉,立言不敢回家,先到姨妈家落脚。表弟钱小安是新华工造反派,参加过汉阳公安局静坐营救夏帮银活动。毕业分配到机械局即淡出造反圈子。听罢表哥遭遇,钱小安问:“今后打算怎么办呢?”立言咬着下唇想了一会,坚定地:“这事还没完!”钱小安“啧”一声:“你陷深了。也是欲罢不能。行,先住在这里。我书柜里有的是书,够你看的。”钱袁氏苦笑道:“你这像过去戏文里唱的:‘冲出去红了顶子,冲不出去红了颈子’!”说着,讲起钱老五的故事。在乡下,钱家住在山脚下,人多地少,家大口阔,日子过得紧巴巴。钱老五眼见累断腰也糊不住口,干脆懒种田,成天在镇上游荡。后来认识一个教书先生,谈得十分投机,常相往来。一天,教书先生交给他几张纸,吩咐贴在街上。老五用荞麦粉打了半碗浆糊真去街上贴了。没过一会,慌慌张张跑回家,说:“嫂子,嫂子,屋里有没有饭?”钱袁氏说:“还有大半碗冷饭,几根咸萝卜。”老五拿冷开水泡饭狼吞虎咽吃了起来,那么慌忙,端碗的手直抖,水和饭抖泼两次。钱袁氏问是怎么回事?他说,学堂先生让他在街上贴几张纸,浆糊还没乾,有人报信,联保公所要抓他,得赶紧跑……叔嫂正谈着,忽听见外面铁链拖得哗啷响,老五丢下碗从后门钻进林子翻山跑了。保丁拎着铁链子来家,说,有人看见街上煽动造反的纸条是你家老五贴的,快把人交出来!屋前屋后搜了半天,没逮着人,气得把灶屋的锅也砸了。随后,又到亲戚家搜,闹得四处不安宁……说到这里,钱袁氏叹口气:“立言,你这跟五叔过去闹革命一样,到处躲。”钱小安这时插话:“后来是我爹悄悄送五叔两块光洋投奔贺龙。牺牲时,五叔已当上司令员了!”钱袁氏眼泪婆娑:“唉,司令员又怎样呢?共产党得了天下,人家当官享福,老五死在洪湖尸首都找不到。自已大哥反倒打成右派,受尽折磨含冤死去!”这番话激起钱小安造反气慨:“这些当权派是他妈不像话!立言哥,你尽管住起,让我妈照料你。”立言摇头:“不行,你这里是集体宿舍。楼上楼下,隔壁左右全是单位同事。久了别人会怀疑,影响你。麻烦你通知立功——不要去我家,打个电话杜家,让他来就行了。”说毕,告诉汉水街传呼电话和小蓉家门牌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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