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驼子说:“耿经理,保证不压到明年,你未必不相信我?”
“我谁也不相信。如今社会只能相信钱!”
立功奉上一支“三五”,又给耿长子点燃,笑道:“汉正街现在谁也拿不出这多钱,你还不是会压到明年?”
“听!这口气明是没把握卖完。我越发不敢了!实在不行,最后我不晓得开笼放雀?不一定要‘一口吞’,拿多少钱买多少货走!老江,你们准备钱,我最先通知你‘抠眼睛’。”
“抠眼睛”意即拣最好品种、颜色、码子挑选。之所以要求一口吞,怕的是一经挑过,剩余货物难出手。耿长子虽是照顾之语,显然作最坏打算了。江驼子眼里透出失望,瞅瞅刘氏兄弟,现出一脸无可奈何。立言扒扒他的手,似让他莫着急,接着开腔了。
“耿经理,你这样做倒真要搁到明年了啊!”
“那倒巧了!只要不是一口吞,汉正街上人人想要!”
“问题正在这里!你知道的,汉正街是‘三天有不得,三天无不得’。一旦开笼放雀,都晓得货多,都想抢着甩出,然后再来买。于是,争着降价。价格一乱,利润降到底,买的不敢买,卖的不想卖。你的货不是要搁住,还会有别的结果?!”
“三天有不得,三天无不得”的商谚,耿长子当然懂。一种货大家都有了,要不多久,价格肯定一降再降;如果缺少某种商品,价格又会乘风直飙!耿长子也遇过几次,吃过几回亏。譬如,江驼子那批由刘袁氏帮忙甩卖的袜子,实际是代销百批的货,险些积压……
耿长子一时无语,沉吟着。这时,江驼子踅近前,拉着他的手捏捏,说:“你应该相信我们,尤其这位立言兄弟——他可有眼水,有能力啊!”
耿长子眯缝眼望着气宇轩昂的年轻商贩,似乎估量江驼子的推崇有几分靠得住。实则,内心在合计刚才江驼子的许诺值不值当。这家伙总像骡马市上牙脚贩子捏指头讨价还价。刘立言的名字听人常常提起,有次上汉正街结账,路过刘家摊档,江驼子介绍过。这家伙是会做生意,尤其那位老太婆,一看就知大家出身。他们既敢押上八万元,应有几分把握。但,这次风险未免太大。可不能为了几千元钱好处赌输铁饭碗、乌纱帽。想到这里,耿长子说:“你们的方案,我一个人不敢拍板。得与彭经理商量商量。”说着,看看表:“时候不早了,就在我们食堂吃点便饭,下午同彭经理一起接着谈……”
江驼子啧一声:“怎么还要你们招待!喊了老彭,去芙蓉楼!”耿长子想想,同意了。亲自去隔壁喊上彭经理一道上酒楼,边吃边议。
耿长子刚出办公室,江驼子压低声音叫起来:“行了啊,立言!”立功讥笑道:“共产党讲求集体领导呀!”但,立言一直没吭声,面无表情。
事情并非一帆风顺,一蹴而就。打从看到彭经理第一眼,立言就知绝非“善八哥”。此人尖嘴猴腮,佝偻腰,戴深度眼镜,说话哼哼哈哈绕弯子。先是不肯去酒楼,耿长子声称公家招待,方始勉强动身。江驼子乘敬酒,悄悄给耿长子和他提包里各塞一扎钞票。耿长子还推辞:“莫这样搞!”老彭装作没看见,不置一词。谈及晴纶薄绒套装买卖,他假装问:“现金还是支票?360万元我们只收支票啊!”耿长子只好说出立言一行的方案,彭经理没听完,一万个不同意。连称,总支集体决定哪好擅自更改?虽经耿长子阐明当前两难窘境,仍不停地摇头。耿长子最后将军:“老彭,我们可是在总经理办公会上立了军令状的。马上年底,银行催贷怎么办?半个月如果他们还动不了多少,我们把八万元钱充了利息,再开笼放雀也不失当嘛!”猛听说一个月期限改为半个月,江驼子和立功同时望望立言。立言不动声色。却在窥探彭经理反应。彭经理说:“八万元肯定不够!得有国营单位担保。最好开张存兑支票押在我们这里……”
所有人噤住了,连耿长子脸上也露出失望。立言却爽快答应道:“行!那就不能规定一月半月的期限。”彭经理回答:“有存兑支票担保,三个月也行啊!”立言高兴地:“那就一言为定。喝酒,喝酒!”江驼子本来满脸疑云,见立言这般有把握样子,笑了,端杯一饮而尽,抹抹嘴,说:“我借酒盖脸,大胆讲一句。只要江某这次生意成了,两位至少这个数!”说时,张开五指晃晃。耿长子连说:“那不行,做不得的!我的个性你江老板还不了解?”彭经理口气缓和了:“我知道你们做点生意不容易。可是,公家的事你们知道的……这样吧,实在有什么困难,再说……”原以为耿长子暗箱操作,因而刁难。所得好处一经叫穿,他心态平和了。反倒设身处地为江驼子三人作想。
事情看似搞定,猛然冒出的大额存兑支票,仍教江驼子愁眉不展:“立言,刚才不该答应那么爽的。既给他们好处,凭什么还要押360万元的支票?你要不那快接腔,老子一人许五千元,还能放什么屁?!怎么办呢,我是没那大本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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