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粮的第五天,旅部追上了最后面的医疗队。温正这才发现,几天来混成旅竟然原地转了一圈。这个打击对他来说是毁灭性的,温副旅长泄气了,躺在地上一个劲翻白眼。没有士兵愿意搭理他,大家面无表情地从长官身边走了过去。一丝丝阳光从树冠的缝隙里飘落下来,温正痛苦地眯着眼睛,心情沮丧至极。
温正躺着了许久,他真想哈哈笑几声。如今士兵们是缺粮缺水缺向导,就是不缺军官,他们为什么不把自己煮了呢?后来他觉得有人在身边坐下了,是罗敷。温正看了看她,花一样的人,如今干瘪得像一只小蝌蚪。罗敷军装破烂不堪,几乎要挡不住身体了。温正难过地说:“当初你应该跟温义走。”
罗敷呆呆地望着前方:“给我说说温义的事,我想听。”
温正艰难地坐起来:“碰上野人没有?”
“好多部队都碰上了,我在树林里见到些人影子。”罗敷苦笑了一下:“听说不少弟兄让女野人强奸了,真的?”
温正点了点头:“他们原始,但性观念比咱们开放。温义说秭归一带长江北岸的山里也有野人,是人和猴子生出来的。”
罗敷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想笑又笑不出来,眼神里却充满了欢欣。
“我弟弟没有信念,但他有主意。”温正在脸上拍了一掌:“他是个自然人,他就像一头野兽,敏感、机警,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成啊。”
“你的信念让你无法做正确判断,这是你的问题。”
温正苦笑了几下:“你应该跟着他走,大部队!哼,大部队进了死路。”
罗敷靠在树上,四肢如泥一样瘫软。“跟他走,他要我嫁给他。”
温家兄弟对女人都是一知半解,温正以为罗敷出身将门,又是军统中尉,出于对党国忠诚才跟着大部队走。原来这里面搀杂了这么多私人感情!作为军官,长久以来他避免对身边的人太过了解,免得这些人死了,徒增伤感。对男人尚且如此,对女人便敬而远之了。他有气无力地问:“他可是一门心思要离婚。”
罗敷冷若冰霜:“你应该知道我受过什么样的训练。我这样的女人,如果嫁了人就是对婚姻的玷污。”
“一派胡言!”温正一生气就累,不得不喘了几口。
罗敷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说来轻松,想着也轻松,做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你和梅兰也是如此。她不离婚,不就是为了个名节吗?”温正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却把弟弟骂了个狗血喷头。家丑不可外扬,他倒好,什么事都告诉人家了。罗敷呵呵笑了两声:“你是个放不开的人,都这时候了,还顾及着家丑,呵呵,我们现在都够丑的了。”
温正不想再谈家事:“现在要恢复信心,恢复士气,你得帮帮我。”
罗敷拔了根草,嚼了嚼又吐出来:“昨天医疗队的一个姐妹自杀了。她是上海人,生在牧师之家,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温正听说过,基督教自杀的人没资格进天堂。既然是虔诚的教徒,为什么要亵渎自己的信仰?罗敷接着说:“她是护士,是医疗队最好的护士。曼得勒激战时,所有的绷带都用光了,弟兄们血流不止。她把内衣脱下来为伤兵弟兄包扎伤口,整个阵地都哭了。”
温正啊了一声,如触电一样,立刻就精神了。他知道这个事,为女护士的献身精神感慨了许久,简直是圣女。“那,那她怎么自杀了?”
“夜里,我们睡了,她被野人抢去了,强奸了。等我们发现她,她用藤条把自己勒死了。”罗敷的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看见他们就开枪,全打死。”温正恶狠狠的骂。
“野人没有性观念,所以女野人强奸男士兵。咱们的弟兄不过是瞧不起她们,男人即使被强奸可以当笑话,女人遭受了这样的命运,自己就看不起自己了。”罗敷站起来,眼神里充满了向往:“你弟弟就是个野人,原来我总认为他是个疯子,现在懂了。你弟弟说:万千宫阙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人就活一辈子,想怎么活就怎么活。”说完,罗敷晃着地走了。
第六节
温正如今只有一个心思,绝境,部队陷入绝境了!他每天都要和军部联系,这几天军部似乎从森林里蒸发掉了。上午他收容了75师的作战参谋,参谋告诉大家:“军座也断粮了,病得厉害,找到他也没用。”
温正发现周围躺着不少士兵,东倒西歪的,如一片烂西瓜。温正大声命令:“没到宿营的时间,都给我起来,马上前进。”
有个上尉翻了他一眼,哼哼着说:“大部队?弄不好大部队都死光了。”
温正怒道:“胡说什么,不许扰乱军心。”
上尉索性将四肢伸开了,呈大字型躺着:“要军心还有什么用?就是你们这群废物,把我们带进野人山的。他妈的,除了野人,这地方连方向都找不着。妈的,还不如在外面和日本人拼了呢,妈的,等死吧,等死吧!”
温正挺直腰板,右手按着手枪套,目光炯炯地说:“再坚持一下,或许就能出去了。”
上尉率先拔出手枪,对着温正的胸口说:“你说,往哪个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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