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个黑洞洞的枪口齐刷耍地对着温正，枪口之后是无数凶狠绝望的眼睛。
罗敷听到喧嚣声，凑了过来。由于温义的关系，她有意无意地把温正当成了兄长：“你们冷静点，副旅长是党国精英。”
上尉冷笑着：“都这时候了，什么狗屁副旅长？连军座说了都不算，精英也得死。”
温正一把撕开衣服，把胸口亮出来：“把我打死，你们能出去，我他妈死了也值。”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枪口一律缩回了半尺。是啊，打死副旅长又顶什么用？上尉把手枪扔到半空里，伸手又接住了，他歇斯底里地笑起来：“妈的，自从进了缅甸，今天败，明天又败，今天撤退，明天又他妈撤退，现在都他妈的退到野人山了。死了好，死了好！弟兄们，今天死了，明天就不用死了。”说着上尉突然调转枪口，照自己脑袋开了一枪。
血光崩现，上尉的头颅被自己打碎了，他的尸体抽了几下便不动了。众人平静地看着他，没人惊叫，没人痛哭，甚至连一声叹息都没有。大家脑子里是同一个念头，今天死了，明天就不用死了。
自杀是要轮着来的。在温正的督促下，部队总算上路了。温义的心腹二毛偷偷溜到温正身边：“大-副旅长，咱们往回走，能碰上救咱们的人。”
“回去？回去只有日本人，你想投敌？”温正又把手枪掏出来了。
小头目连忙摆手道：“大少爷，大少爷，您听我说。”
“放屁，我是副旅长。”温正干脆把手枪顶在他脑门子上：“你想投敌，我现在就毙了你。”
小头小心翼翼地说：“二少爷是诸葛亮转世，早就算准了，你们根本走不出去。所以他和克钦人联系上了，一旦走不出去，他就带着人来接咱们。”
小头目声音不大，周围的几百号人都听见了，大家立刻鸦雀无声了。所有的目光都挂在小头目脸上，似乎是一群饿狗盯着唯一的骨头。自从进了野人山，人们都后悔了好几圈了，当初真不如跟着温义。他不就是鸦片贩子吗，鸦片贩子又怎么啦？只要把大家带出去，他就是日本人的私生子又能怎么样？
温正揪小头目的领子，疵着牙道：“往回走？你说得轻巧，咱们能找到回去的路吗？茫茫林海，温义怎么可能找到咱们？他来了也是送死！”
小头目举着手，发誓般地说：“能，我能，你们跟着我走，我保证能找到进来的路。”
众人相互看了一会儿，这小子尖嘴猴腮的，看着就不像好人，他的话能信吗？罗敷拢了拢头发，坦然地走到前列：“我认识温义七年了，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我跟你走。”说着罗敷拍了拍小头目的肩膀。“走。”
二毛获得了女中尉的支持，拉着罗敷欢天喜地地往回跑。众人还在犹豫，温正大声说：“军人不能坐以待毙，与其等死，不如一试，如果碰上日本人正好打一仗。”说着温正也跟他们走了。众人稀稀拉拉地跟上来，脚步也明显轻快了一些。温正越走越不是滋味，事情又让温义算准了？他是个不忠不义的人，唉！
罗敷走在最前面，她发现二毛每每见到岔路，这家伙往往要在草丛里扒拉一阵子，然后便确定了前进方向。罗敷不明白他在找什么，问了几次，小头目却信心满满地说：“二少爷会告诉你的。”罗敷想不明白，是什么东西指引大家的前进方向，但有方向总比毫无目标地瞎撞要强。
大家坚持了两天，果然看出些端倪来。这条路确是进山的路，如此走下去部队就能出去了。所有人抱定了一个心思，即使碰不到救援，出去就遇上日本人，拼个鱼死网破也比死在野人山里强。
温正也在观察二毛的举动，第三天他终于看出问题了，二毛是在树边寻找一种植物呢。温正差一点把这小子枪毙，叉路口的树下往往生着几株半尺高的烟苗。他估计这是二毛来时种下的，当路标了。温正明白，大烟这东西生命力最顽强了，随便种，随便生，在什么地方都能开花结果。用烟苗做路标是绝妙的主意，保证是温义想出来的，只有他才会把烟苗当成救命稻草。由于关系着几百条性命，温正不愿意点破这件事，但心里恼到了极点，温义真是个瘟疫！
第三天中午士兵饿得不行了，温正只好命令休息，弄些野菜吃。不知为了什么，部队刚停下罗敷忽然哭了起来，她抱着一棵大树，哭得双肩颤动着，好不伤心。温正说：“别哭了，照这样走，明天就能走到森林边了。”
罗敷却摇着头说：“温义来了，来了。”
温正马上四下里张望着，周围连只兔子都没有。“人呢？”
罗敷死死盯着密林深处：“来了，已经来了。”
温正向她注目的方向望去，依然不见人影。他叹息着说：“是幻觉，你们医疗队里有个女医生，硬说悬崖上有一座铁桥，死活要走过去，结果摔死了。”
罗敷咬牙切齿地说：“来了，已经来了。”
温正让二毛看着罗敷，不许女中尉到处乱跑。其实温义最好是别来，万一走不出去，兄弟俩就全搭在野人山里了，不值。温家还没有子嗣呢，亲兄弟不能同入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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