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义眼圈红了。“大哥，咱们一起回云南吧，咱家里有钱有枪……。”
温正一瞪眼：“没出息的东西，赶紧回学校。”
火车哆哆嗦嗦地开走了，温义在月台上站了好一会儿，白烟看不见了，腿也站酸了。大哥还是这么死性，一条路走到黑，从来不回头。有一次温长生痛骂温正不撞南墙不回头。温正回嘴说：撞了南墙又怎么了？大不了把南墙拆了。温长生被儿子气得几天吃不下饭。如今温正把日本人当成南墙了，满脑子是拆了人家的心思。温义琢磨过：日本人没什么了不起，多派一些走私船，每年向日本运几百船烟土。出不了十年，日本人就全老实了。
离开火车站，温义估计老鸦正伺候津井抽烟呢。他不想凑这热闹，也不愿意和津井来往过多。在温义眼里，那个日本人就是砧板上肉，裤子早就脱下来了，就等挨宰了。
温义回宿舍取了面小镜子，然后来到操场南侧扬树林。扬树林面积广阔，林地一侧是军校老师们的府第，那是片青墙红瓦的小楼。温义在林边找了一个角度，然后拿出小镜子，对着一所住宅的窗户晃了几下。
十分钟之后，一位身穿运动服，足蹬白球鞋的妙龄女郎探头探脑地出现了。当时穿运动服的女孩子本身就是稀罕景，这女孩子还剪了齐耳短发，颇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女郎轻盈地冲进树林，攥着拳头，四下张望。温义躲在一棵大树后，女孩子转到树前时他突然跳了出来，双手揪着自己的耳朵，拼命向上一拉，嘴里依依哑哑的叫了几声。女孩子被吓了一跳，继而狠狠给了他几拳：“死人，你简直就是个超级大儿童。”
温义哈哈一笑：“你不是喜欢大儿童吗？”
女孩子狠狠剜了他一眼：“瞎了眼的才喜欢你呢。”
温义忽然难过起来：“这么好看的眼睛，千万不能瞎了。”
女孩子让他气得没办法，扭脸要走。温义一把拉住她，嘿嘿笑着说：“跑什么，让你爸爸看见，咱们就完了。”
女孩子赌着气说：“我爸爸在中央军里有个同学，是中将。中将有个儿子，人家想一个门当户对的儿媳妇，前两天来我们家提亲了。”
温义无所谓地说：“好啊，你要是觉得般配，你就跟他走。”
女孩子在他脚脖子上踹了一脚，温义疼得跳了起来，嘴里一个劲吸流。女孩子怒道：“冤家路窄，我怎么就碰上你了？”
女孩子叫罗敷，是训导主任罗将军的女儿。她是燕京大学哲学系的学生，由于北平形势紧张，随时可能被日本人攻占，最近半年辍学在家。罗敷和温义结识完全是意外，在罗敷看来，那就是浪漫。
温义的心思也没有放在学业上，成绩一般。同学们都知道他们家是豪富，上大学还带着仆人，大家对这位仁兄普遍敬而远之，没人愿意招惹他。实际上温义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剩余精力无处发泄，就开始搞恶作剧。他当然不敢在学校里折腾，但保定府繁华异常，完全容得下他的胡闹。有一次他化妆跑到妓院，出了一半定金，结果十几*向军校发动冲锋，点着名地要几位老师出来，与她们搞一搞。这个事引起了轰动，到现在也没人知道那是温义干的。
那天他在街上发现了十几个混混，于是声明只要他们在闹市区站一个时辰，就每人给他们一块大洋。混混们不相信有这等好事，温义便说：“不是让你们干站着，你们得往天上看，还要指指点点，就跟天上要掉大洋一样。”混混们觉得这事太简单，便照了他的话做了。
不一会儿，保定闹市区出现了一副奇异的景象，十几个年轻人吵吵闹闹、嘻嘻哈哈地指着天空，似乎天上老君掉下来了。开始没人当回事，但半个时辰之后，人群的好奇心被激发了，聚过来的人群越来越多，大家争着抢着的想看个究竟。人越来越多，街面上越来越嘈杂，眼看闹市区就真要闹事了。混混们本来只想挣那一块大洋，众多的围观者刺激了他们的表演欲望，于是有人开始胡说八道了，什么天上黑影，是天狗。什么天狗的尾巴被手拽着云云。到后来闹市区竟然聚集了上万人，有几分恐怖的味道了。有人跑到警察局报告说，*要闹暴动，保定府将成为新苏区的首都。警察坐不住了，几百名警察抗着高压水枪一拥而出，红着眼就扑过来了。
温义一直在附近关注事态变化，他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警察刚出现，他就想逃跑。说来也巧，一辆军校的封闭卡车正好从附近经过，温义向司机打了个手势。司机是大烟鬼，平时没少抽了他的免费烟，赶紧就把车停下来。温义一头钻了进去，上了车就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司机问他怎么了，温义把经过一说，司机有点不相信，他也以为是*要闹事呢。温义发誓道：“骗你我是小狗。”
此时车后面有人搭话道：“这是对小狗的侮辱啊！”
温义猛然一回头，原来后面还坐着一位呢。答话的就是罗敷，刚从北平回来。哲学系的学生明白，这就叫从众心理。但她万万没想到，天下有这么无聊的人，居然把上万的市民都给愚弄了，自己还觉得挺高兴。
他们俩就这么认识了，温义迷恋于罗敷的美貌、聪颖和一针见血的挖苦。罗敷对这个坏小子倾注了全部情感，因为她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坏蛋。当然，他们的交往是极度秘密的，这事万一让罗敷她爸爸知道就坏了。训导处主任是挂着少将军衔的将军，他绝不会允许女儿和学生自由恋爱的。有一次罗敷在家里无意中说到了温义的名字，罗主任撇着嘴说：“他家的出身有问题，少招惹这个人。”罗敷问了几次，终于搞清楚了，原来温义他们家是倒腾大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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