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乐不可支，取出钱钞，给了廖秀娟六百贯，给了环鶷四百贯。 环鶷见廖秀娟情意转迷，恨不得化在皇帝身上，知趣地溜下地来，说去隔壁房中给他们准备夜宵，回避开了。
朱元璋与廖秀娟相视一笑，两张嘴唇便连在一起了。吻了个翻天覆地的畅快之后，朱元璋取出郭忭献的药丸，与廖秀娟各服了一粒，又调笑了一会儿，二人便搂着上了床。
环鶷在隔壁把一切都听在耳里，一方面脸红心跳，一方面却又忍不住遐想联翩：想不到平时威严若神的皇帝在床笫上竟是这般放浪，多情多意！廖秀娟适才劝他将她也收纳了，皇帝虽未发话，却似已动心。若皇帝真收纳了她，岂不是她的大造化？此事自然急不得；急了，皇帝会嫌她轻佻自献，秀娟也会生妒。只要侍候得他们高兴，慢慢地讨得秀娟的欢心，她一定会把皇帝推进她的怀里。
于是她将夜宵送去，让他们坐在床上吃了，又烧了一盆香汤端去，对他们说道：
“良宵一刻值千金，夫人好不容易得与
官家有一个囫囵晚上，官家可不要倒头便睡，冷落了夫人。来，我与你每擦擦身子，提提精神。”
她用毛巾醮了香汤绞干，先给皇帝擦身。擦到两股之间时，朱元璋却将她的手捉住，色迷迷地看着她，笑道： “环鶷大可人意！”
秀娟笑道：“她还是朵蓇葖哩，宜和风细雨，慢慢培植得她开放。”
环鶷欲擒故纵，轻轻挣脱手，继续为朱元璋擦身，一边低低说道：
“得侍候你每，已是莫大的荣宠了，我岂敢奢望？再说官家为夫人而至此，我岂忍分夫人之欢？”
朱元璋笑着对秀娟说道：“你看她那张巧嘴，说得人越发想亲近她了。”
秀娟笑道：“女子见着犹怜，何况男子？”
环鶷给秀娟擦了身，倒掉水，正拿不准是去睡觉好还是为他们插科打浑好，秀娟却在叫她了。她疾步走到床边，秀娟便告诉她，皇帝很想知道民间的疾苦，要她把自己被卖的经过讲来。
环鶷真不愿回忆往事，但皇帝要问，她只得再次触动刚刚愈合的
创口，叙述起她的苦难。
她是嘉定人，姓金。嘉定的田自然是上等良田，皇粮也定得最重，虽然几次减额，仍是全国最高的地区之一，与苏、松、杭、湖四州为天下最富饶之地，也为皇粮最高之地。因人口密度大，人均所占土地面积又是全国最少的。环鶷家祖孙三代八口人耕种着自家的十八亩田，除了正份皇粮，本可自给自足。不料粮长金仲芳巧立名目，征粮附加到十八种，收什么舡水脚米、斛面米、装粮饭米、脱夫米、看米样中米、车脚钱、造册钱、粮局知房钱、粮长操劳钱，等等。一亩征粮竟加了两倍有余。一般老百姓因不敢得罪粮长，便都忍了，偏偏环鶷的哥金仲铭念了几年书，考中了秀才，便自视不凡，欲为民请命，便与几个学友调查了本家粮长金仲芳横征暴敛的详情，方知金仲芳每年敛米三万二千石，钞一万一千一百贯，而正米只该一万石，钞六千贯。金仲芳每年贪污竟达米二万二千石，钞五千一百贯。金仲铭去找金仲芳理论，反被金仲芳指使家奴毒打致伤。金仲芳得知
金仲铭的学友联名告状，便将已征集的皇粮泼上了水沤烂，赖在金仲铭的头上，并告到县衙门，说金仲铭串通学友，抗粮抗税，还将已征集的皇粮泼水沤烂。县令审案时金仲芳又逼使本处村民作伪证，还买通了衙役，上上下下，众口一词。县令只恐皇粮收不上来，不敢派粮长的不是，反将金仲铭责了五十大板，褫夺了功名，判他赔偿沤烂了的皇粮一千多石，他的几个学友，也吃褫夺衣冠，使他们申诉无门。金仲铭连伤带气而病倒，久治不愈。为了赔偿皇粮，环鶷的父母只得变卖了耕牛、房产及所有田地并女儿环鶷，沦为佣保，居住在城隍庙中，金仲铭为养活两个妹妹和祖父祖母，每日拖着病体，四处卖文为生。年已二十，房无一间，地无一块，自然无法娶亲……说到这里，环鶷早已掩面流泪，吞声啜泣起来，引得廖秀娟也陪着流泪。
朱元璋却认得那个金仲芳，因曾召见过他，见他长得一副女人模样，以此记得。在印象中，他觉得金仲芳老实胆小，不相信他敢变得如此大胆妄为起来，
便问道：
“你哥哥受了冤屈，如何不去州府告状？” “金仲芳四处吹嘘他受过万岁召见，万岁亲谕他忠谨老实。他挂了块金匾，上用朱砂写着‘老实村民、忠谨粮长’，还说户部尚书曾泰是他的朋友，户部侍郎郭桓是他的姻家，欲娶他的女儿为媳，县令州官都惧他三分。我哥受责罚后，金仲芳还同通县衙，要我哥三日一反省，五日一具结。我哥又请不来路引，朋友辈又都望风而避，惟恐沾了霉气，哪能去州里告状？卖我时，祖父祖母哭得险些背过气去。那年我十三岁。买我的也是一个粮长。我在他家两年，方知粮长每都巧立名目，借国家之名而发横财。那粮长见我有几分资色，欲逼我为妾，我投了一回河，那粮长方不敢逼了，便将我卖给一个过境官员，那官员在皇家选美时将我送至宫中，前日方睹天颜，免了家中徭赋。可叹我家田无一块，房无一间，虚受皇家蠲免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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