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汝才没有心思看报纸，开始啄磨明天去面见张勋的计划了。
第二天一是，郑安芳还没有起床，郑汝才就乘上早班的火车，赶往南京见张勋去。
3
南京江南提督的行辕里，上千名辫子军灰浊潮水一样淤满校场。校场中间架着四门阿姆斯特朗大炮，四门大炮的炮筒成器字摆设，有一个士兵的四肢被插在四个炮筒里而悬空架着。
练兵台上，一张虎皮太师椅上坐着张勋，怒喝一声“打”，八个虎形大汉抡起军棍，用力打在那个士兵的头上、背上。煞时间，备肉飞溅，那个叫高邮蛋的士兵居然一声不喊，任凭毒打，鲜血顺着他的四肢流进四个炮筒，染红了炮口。
执行官在旁边大声责问：
“招不招？把大炮卖给谁了？！”
高邮蛋仍旧一声不吱，乱棍雨下，打得他皮开血绽，鲜血不断地滴下，将他身下的沙土滴成褐色的土球。
张勋气得满脸发紫，这个小小的炮兵下士居然敢在老虎嘴上拔毛！张勋有三多，女人多，银票多，大炮多。这个小兵公然敢卖他的大炮，今天他决定东鸡给猴看，看谁日后敢再打歪主意。但他不知道，其实他被这个高邮蛋给骗了。
昨天晚上，在一家小酒馆里，刘得胜和八个士兵在拔生死签。八个士兵中就有一个高邮蛋。
李沪生的二叔粮台师爷告诉刘得胜说，卖大炮露馅了，得由同伙中的一个人去扛这口黑锅。张勋的辫子军生性蛮悍，有一个不成文的军规，一旦合伙盗卖军火的事败泄，必迭一个人去扛。此人死后，他的家眷由同伙包养。所以辫子军义气成风，打起仗来特别凶狠，原因在此。
高邮蛋环视一下众人，倒了九碗白酒，带头先干为敬。刘得胜等人相跟着仰脖饮干。于是开始抽签，结果高邮蛋中标，高邮蛋抱起酒罐咕●地灌下半罐酒，一摔酒罐，载倒在地上。
剩下的事，由刘得胜和弟兄们做了。有人拿出事先备好的两包药粉，搅和在一碗水中，给高邮蛋慢慢地灌下。毒药随着酒力走遍全身，高邮蛋的浑身肌肉麻木了，第二天任凭毒打也不觉得痛。他的嗓子，也慢慢地沙哑，再到失声，所以任凭审问，他都闭口不答。
张勋出身行伍，素爱练兵，从跟着袁世凯在小站练兵的第一天起，就学会苛求士兵，他认为就跟孩子不打不成才一样，士兵不练不成器。他练就的七千名辫子兵不但以善战著称，也以严守军纪闻名。至于盗卖军火，是辫子军的通病，军纪太严，只好另辟捞钱险径。好在张勋只要有人扛罪，就不再深究。
执行官来报，高邮蛋死了！
张勋下令暴尸三天示众，再予以厚葬。思威并重，是他治军的一大手段。
这时，副官前来禀报：“大帅，袁大帅案前的郑汝才老爷求见。”
“小花厅待见。”张勋吩咐完，开始巡视军队。他的军靴索索响到之处，士兵莫不笔挺站立，两眼正视，一眨不眨。他突然扬手，狠摔了面前的士兵一个巴掌，那个士兵如泥塑木雕，纹丝不动。
张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小花厅里，久候的郑汝才一见张勋威风凛凛地走进，连忙挥礼：
“给恩督大人请安。”
“我今天一身血腥之气，请勿见怪。”张勋落座，立刻有两个丫头送来热气腾腾的毛巾为他擦脸、擦手。他象个婴儿一样任由丫头摆布。郑汝才开始明白，他为什么可以视顾玉秀美貌而不见了。
又有两个丫头奉来茶汤，由他漱口，再吐进丫头捧着小铜痰孟后，谈话才开始了。
郑汝才阿谀地说：“久闻大帅治军甚严，大有周亚夫军坝上的美称，令郑某佩服，佩服。”
张勋得意地●他一眼，说：“带兵如带狗，不驯狗，狗就欺到人头上。”
郑汝才问道：“御女人，也如同带兵吗？”
张勋说：“当然。女人不打，三天上房揭瓦。”
郑汝才说：“可郑某听说，大帅宠爱顾姑娘，任由顾姑娘经营生意，却任之听之，这是御女人之道吗？”
张勋笑道：“顾姑娘寂寞，让她经营生意是玩票，何必认真？”
郑汝才噎着一口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张勋连忙说：“先生，不必动气。”
郑汝才瞪他一眼，恨道：“对生意人来说，一文钱和一万两银子都是一样的钱，到时候，两手空空，勿谓言之不预也！告罪！告罪！”
说罢，起身便走。
张勋连忙打个躬，说：“先生，留步。刚才张某失礼了。”
郑汝才缓和了口气说：“郑某失敬，请勿见怪。大帅真心疼爱顾姑娘，不妨查查她的账，一是敦促经营，二是检点得失。”
张勋听得头头是道，说：“顾姑娘既是袁宫保送的厚礼，张某自当珍惜，否则暴殄天物，愧对表项城。依先生高见，何时查账为好？”
郑汝才满意地笑道：
“查账一般是月底，就定在本月二十九吧！”
4
正月二十九这一天，顾玉秀起了个大早，吩咐阿花去买菜，自己开始整理书房，准备迎接陈定剑的到来。刘得胜看在眼里，不知道今天有什么稀客造访，就按惯例告辞了女主人，回营房去关饷。但是他心中忐忑不安，预感会有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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