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曹振彦点了点头，说道，“如果当真能够擒得李贼，自然是大功一件，只是——”
他向山上看了看，又盯着程九百，似乎不太相信，问道：“你当真确信，李贼现在还在上面？”
“小人敢以人头担保——”程九百拍着胸脯，保证道，“从这里到山上，只有这一条路。如果从别的地方，除非插了翅膀。否则，任是谁也下不来！”
“很好，很好——”曹振彦点着头，若有所思，说道，“你起来吧，这件事情，你做得很好，立了大功。我回去自然会向英亲王说明，请他奏明圣上，赏赐你和死去的兄弟们。总之，不能让你们白白损失，是不是？”
“多谢大人！”程九百一听，不但可以立功，还可以得到皇上的赏赐，真是喜出望外。又连连磕了几个响头，这才站起来。
“不过——”曹振彦又说道，“为了确定李贼现在还在上面，本官想上去，亲自见证一下。你能不能在前面带路？”
“这——”程九百犹豫了一下，眼前又浮现出李自成天神一样的盖世之姿，不觉浑身一颤，道，“李贼在上面之事，千真万确！小的倒以为，大人最好立刻下山，带领人马上来的好……李贼的身手，不可小视——”
“哼！”曹振彦冷冷一笑，说道，“区区一个流寇，本官岂会放在眼里？少废话，带路！”
“是！”程九百不敢再说什么，乖乖地在前面带路。毕竟，他们现在是两个人，他想，就是当真遇上了李自成，也不怕他。
他是本地人，驾轻就熟，虽然月色甚是暗淡，走起山路来，倒毫不费力气。
山势往上，渐渐陡峭。路也越来越窄，难以行走。曹振彦不得不舍了马匹，跟随他徒步攀登。
天光渐渐放亮，到达山顶，已经能够隐约看清周围的环境。
这儿是一块巨大的平地，四面山峰耸立，中间却凹下去，占地足容上千人之多。
中间立着一座庙宇。不是很大，然而飞檐走壁，建得颇有气势。
墙壁上面，已经多处破损。木柱上的漆，也早脱落。从外观的沧桑上看，此庙年代已颇久远。
庙宇门口，一杆经幡上面，拴着一匹白马，高大雄武，神骏非凡。然而，浑身上下，鲜血淋漓，显然受了许多的伤。其中还有几处，箭羽露在外面，箭杆都已经插入了肚腹。看来，已是活不久长。
“大人，快看——”程九百嚷道，“李贼的座骑在此，他人也必定不会逃远。只要搜索这座庙宇，定能够将他捉到！”
“很好，很好。”曹振彦冷笑着说道，“这次，你立了大功，我回去在皇上面前，一定会好好地保举你，封你做个大官。”他的脸上，神色阴沉，口气之中，透出凛冽的杀气。
“多谢大人！”程九百连忙弯腰下去，但是，就在这一瞬间，寒光一闪，曹振彦的七星剑，已经疾刺而出，插入了程九百的胸口之中。
“大人，你——？”程九百一声惨叫，他圆睁着大眼，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曹振彦会突然向他下手。只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去问这是为什么。因为，他已经死了。
“扑通”，曹振彦将剑抽出来。程九百的身子，倒下去砸在草地上。天光恰于此时放亮，晨曦微微，一颗殷红的血滴，闪烁着五彩的光华，从剑尖上滑落，打湿在草叶上面。
他缓缓地还剑入鞘，然后，来到庙门口。庙门是两扇木门，已经腐朽。只一推，便“扑簌”、“扑簌”落下许多木屑。
进到里面来，迎面只见一尊如来佛像，约有两米高下，盘坐正中。外面的镶金，已经剥落，露出里面黄澄澄的铜。
佛像下面，坐着一个瘦小枯干的老和尚。整个身体，都蜷缩在一件破旧的、宽大的架裟中，也不知道多大年纪。反正连眉毛、胡子都已经雪白，长长地垂下来，慈眉善目。曹振彦进来，他似乎没有看见，闭着双眼，眼观鼻，鼻观心，心入定，双手合什，口中喃喃念着经文。
在下面，蒲团之上，又跪着一个人。这条大汉，浑身上下，血迹斑斑，然而，仍然掩不住英雄之气。虽然跪着，也有常人高矮。大手大脚，仿佛蕴涵着无穷的力气。神色困顿，疲惫不堪，可是，眉宇之间，仍然掩饰不住叱咤风云、吞吐山河的豪迈之气。
不用问，他便是闯王李自成。曹振彦凝目仔细打量着他，这个出身穷苦人家的汉子，不过也是两只手，两只脚，并不如同传说中有着三头六臂。可是，他却在过去的十几年中，纵横天下，做出了多少可歌可泣，令人扼腕不已的壮举：杀出潼关，逐鹿中原，打破北京，登基称帝，从一个最底层的农民，成为人间的王，成为人人景仰的至尊皇帝。可是，转瞬之间，又被驱逐出北京，流落到此，真是人生百年，弹指无常。多少人生的大起大落，多少命运的悲欢离合，都在不经意间流驶而去。正所谓前此种种，譬如昨日死；今天，面前的闯王，不过是一个走投无路的草莽汉子，依然孤身一人，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他呆呆地想着，那边，老和尚念经文的声音，渐渐响亮起来，越发清晰：“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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