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爸爸,我说是如果,现在有人告诉你,我哥哥没有死,他还活着……”
“谎言!”杨羽桦粗暴地吼叫,一张脸涨得紫红,像新切出来得猪肝。“谎言,无耻的谎言!荒谬!”
“爸爸。”
“我知道你想告诉我什么,荣家的私生子嘛,那位卑鄙无耻的初先生!”
“爸爸,您很早就知道这个人吗?”
“是的,他是一个表面斯文,本性贪婪的家伙。他曾经冒充荣家大小姐的男友来参加你妹妹的生日宴会。由于此人的行为粗鄙,在舞会中与汤家兄妹发生了争执,还大打出手,没有修养,不,应该说缺乏教养。他还是一个极不守规矩的人,他居然擅自闯入我们家的佛堂,偶然地发现了你哥哥童年遗照,你那不谙世事的母亲,因为他酷似你的容貌,而向他讲述了你哥哥不幸夭亡的悲惨故事。于是……”
“于是怎么样?”
“听说他现在,在社会上纠集了一帮亡命之徒,妄想利用他的容貌来大做文章。两天前,他试图绑架你的母亲……”
“他想要干什么?”
“他想取而代之。”
“谁?取代谁?”
“还有谁?我和你!”杨羽桦说。“他是一个奸邪的小人,他别指望从我这里得到他想要的任何东西……”“徐玉真”认为杨羽桦说的话太多了,在慕次这种人面前,话说得愈少愈妙,她挣扎起来,脸色惨白。“啊!初儿!初!”她突然坐起来。“初儿!”
“妈妈!”慕次闻声坐到床畔,安慰她。
“你哥哥回来了。”
“妈妈。”
“徐玉真”抬头看见杨羽桦,杨羽桦转身出去了,“徐玉真”仿佛大梦初醒般号啕大哭起来。
“我有罪,罪孽深重。我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害死了岳嬷嬷,害死了……”
“妈妈,没事了,没事发生。从来没有发生过,妈妈。”慕次把母亲揽到怀中。“没人怪你,没人愿意发生这种事。”
“可是,可是你父亲不肯原谅我。我有罪,有罪。我以为罪孽感会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渐渐消失,可是没有,从来就没有,它整天都伴随着我,缠绕着我,就算我的生命临近终结,它也不肯放过我。”
“妈妈,你已经赎了罪了!这二十年来,你深居简出,虔心念佛,修桥补路,乐善好施,救济贫困,你已经尽了心了,妈妈。菩萨已经宽宥了你,哥哥他在天堂里睡得很安详,你放心,妈妈。有我在,没人敢伤害你。”
“你哥哥找过我,他说,他很快就要回家了。”
“哥哥的事情,我会处理。妈妈,不要胡思乱想,哥哥他是爱你的,他没有怪过你。”
“他跟你说的?”
“是的。”
“亲口说的。”
“是,亲口说的。”
“那就好,那就好。初儿不怪我……”她虚弱的身体再次瘫软如棉。“徐玉真”又昏睡过去。
阿次替母亲掖被子,抬起她的手放进被子的一刹那,他发现她指尖上细微的茧疤,这是长期从事发报工作留下的职业记号。但是,他没有丝毫犹疑地将母亲的手臂轻放入被,替她掖好被子,在她额上亲吻了一下。只不过,这个“吻”是他故意为之的。
当他走出房门以后,他只对父亲说了一句话。
“这件事需要彻底解决。”
河船上。微雨,冷燕。
方致同早晨七点钟就醒了,听着水声和橹声,闻到了桂花年糕的香。他在河船上住了不止一个寒宵,只有昨夜感觉是最温暖的。因为,这家船妓用的棉被都是簇新的,枕头也柔软,女人也不粗俗,也不和他絮叨,静静地陪着他,让他在静寂和萧条的雨夜享受到片刻的舒适和安全。
此刻,他听见船头有起火烧茶的声音,他起床了。他发现床下有一双新皮鞋,似乎是给自己预备的。他才想起来,自己的布鞋已经不能穿了。这双鞋也许是其他客人留下的,女人拿来给自己换。他穿上了皮鞋,不肥不瘦,正合适。
他整理好衣襟,梳理好头发,摸摸口袋里还有十块钱,他想着,多给这个女人五块钱,也是应该的。
船头飘来一阵龙井新茶的味道。
他咳嗽了几声,从船舱里走了出来,潮红的初日冉冉升起,远处是隐隐青山和淡淡江树,带着斗笠的船家一声不吭地蹲坐在船头,女人面无表情地煮茶,滤水。
“怎么,这么早就开始忙了?”方致同主动搭讪。
“要讨生活。”女人说。
“昨天夜里可真够冷的,风声一直没有歇过。”
“风声紧,您怎么还出来?”女人缓缓抬起头,眉宇间异常冷峻。方致同脸色寒下来,他感到了女人话中的力量,他强烈压制内心莫名的惊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你们喜欢这样待客吗?”他的身子不由自主想后退。
可是,他退不了了。
有人从他的身后袭击了他,一把锋利的匕首顶在了他松软的下巴上。“别动!动就干掉你!”那人手上一使劲,刀子陷入肌肤,一圈血痕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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