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万人坟如期竣工。苏元春领着文武官员朝安葬遗骸的山坡磕拜完毕,望着满山遍野密密麻麻的招魂幡,问蔡希邠:“总共请过来多少忠烈?”
蔡希邠答道:“目前只有两千多,凭祥、龙州两地百姓还在继续查找,只是……百姓们只知道是大清的兵,分不清哪营哪哨,更无法对上营务处留存的姓名。”
“只要是国家忠烈、民族英魂,都尽量请过来,集中安葬在一个地方,子孙后代也好祭奠。名字对不上就算了,即使有名字,再过几十年、几百年,后人也不会记着他们谁是谁,清明时节往坟头添加一掬黄土、在坟前焚祭几张纸钱,就足够了,”苏元春看到山腰正中有一个大土丘,问,“那是杨军门的衣冠墓吧?”
蔡希邠道:“是。杨军门的灵柩已回归云南大理,下官按大帅吩咐立了衣冠墓,以供后人瞻仰。”
“他们是南关的魂,是守戍南关的阴兵阴将,有他们在,就有南关在。走,上去敬几炷香!”
白幡飘拂,香火袅袅,在苏元春耳际,浓烈的鞭炮声渐渐化作镇南关沦陷时的爆炸声,化为合围入侵的法军时将士们震天撼地的呐喊。他想起家乡子弟应募赴边的踊跃场面,想起战场上的腥风血雨,想起失利时的沮丧和胜利时的喜悦,更想起英勇战死的杨玉科、陈嘉、苏元璧和成千上万流血牺牲的将士……
他渐渐回过神,无意中瞟见远处右辅山山腰上十几座飘着纸幡的新坟,回过头问马盛治:“那些新坟是怎么回事?”
马盛治朝负责监督修筑右辅山三座炮台的管带文上贵看了一眼,支吾道:“是……弟兄们拉炮时不小心……”
尽管见惯了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当苏元春听说向山顶拉炮时十几名士兵因纤绳突然拉断,被数千斤的炮身倾轧身亡,还有二十多人受伤时,心情十分沉重,十几条活生生的年青生命啊!听说一些士兵听信流言产生了畏难情绪,他更是咆哮如雷:“再三叫你们注意安全,耳朵长狗脑袋上去了?”
马盛治陪笑道:“宫保大人息怒,文游击确有疏忽之过,也是弟兄们太不小心……”
苏元春气不打一处来:“别跟老子说没你的事!要你们当官的干什么?开工前为什么不检查绳子?出了人命,倒把责任全推到死人身上,真是岂有此理!当兵的也是娘生爹养,你两个不也是当兵出身吗?你们说,这事怎么处理?”
二人面面相觑,心想领导责任是躲不过了,大不了降职留任,又不是故意杀人,总不会砍头偿命吧?
“是你们的兵,也是我的兵,算老子倒霉,还得给你们陪杀:每人罚半年俸禄,充作修炮台的经费!”
马盛治叫起苦来:“别这样行不行?这太不公平。你就老两口,我们还有老婆孩子啊,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苏元春不由分说:“就这样定了,没钱吃饭叫老婆孩子到我家入伙。嫌不公平是吗?我陪你们一道换上号衣,上山同兵勇拉五天炮,一天也不能少,天大的事情给老子放一边去。”
文上贵低头道:“标下认罚,宫保大人不该受罚。宫保年纪大了,身上又有旧伤……”
苏元春一脸阴沉:“军中无戏言。德仔,走,上山!”
马盛治的亲兵队长小心地问:“马统领,我们……”
“这里没什么马统领牛统领,只有马老兵!”马盛治没好气道,“都给老子滚回去压床板,焜仔留下,跟马老兵走!”
苏元春知他心里有气,不只是心疼那半年俸禄,更放不下统领的架子同士兵一道拉炮,这炮筒子还是没明白自己的苦心。兵勇们披星戴月含辛茹苦,苦没少吃罪没少受,说毫无怨言那是假的,当兵吃粮,不能强求他们唱那些以江山社稷为重的高调。这次又出了人命,如果士兵们消极怠工,炮台还修不修了?
苏元春穿着兵勇的号衣,在山路上走了一阵,气消了一些,又数落道:“早就听说平时干活,你们只抄着手在旁边吆喝。官当久了,就忘了当兵的苦,不会爱兵了。”
马盛治知道理亏,那里还敢出声?
山腰上只有李福南和另一位年纪稍大的老兵,见几位渐渐走近,端着枪站起来,厉声喝道:“什么人,站住!”
文上贵连忙高喊:“别乱来,是我。”
苏元春率众走近,问道:“怎么就你们两个人?”
李福南认出了苏元春,答道:“唉,出了事,弟兄们心里都有点那个。谁不懂得被窝里暖和,可这几门洋炮总要有人守着不是?偷是偷不走,总得防备番鬼破坏呀。这些人也是,都日上三竿了,也不来个人换换。”
“辛苦了,这是赏你们的。”苏元春把几枚银元放到二人手上,心想如果多有一些这样的部属,老子哪会操那么多心?
两位老兵跪叩道:“谢谢宫保大人!”
马盛治气还没消:“五天之内不准叫什么宫保、大帅,也不准叫马统领,叫苏老兵、马老兵!”
“小人不敢!”二人惶恐地看着苏元春。
苏元春和气地点点头:“没错,就这样叫吧。出事的兄弟葬在哪里?我要去上几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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