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对此事毫无预见,那就冤枉了哈佛的博土。
事实是,越南一公布胡志明逝世的消息,基辛格就盯准了举行丧事的时间表。他估计中国、苏联都会派高级代表赶赴河内。届时,将有两国首脑会晤的可能。
然而,周恩来率领的代表团丧礼前到达河内,并于当天就飞回了北京。基辛格当时便松了一口气。明眼人都可看出,这是中国在故意回避苏联。
基辛格绝未料到,柯西金在河内扑空后,会兜了一个大圈子,再飞到北京去。
迄今为止,美国中央情报局还没有搜集到任何材料,尼克松的消息是从报纸上得来的。
基辛格惊异于尼克松的敏锐。
在哈佛大学教授们的眼中,尼克松是美国历届总统中形象最糟糕的人物。他们常常讥笑他是个品质卑劣的投机政客,是个一味哗众取宠、玩弄反共把戏的走私贩子。就在去年尼克松竞选获胜,入主白宫已成定局时,基辛格还在曼哈顿东五十五街400步的寓所里,与采访他的记者大骂尼克松,“这个家伙根本没有资格统治美国。”
尼克松不计前嫌,在组阁时委任他为国家安全事务顾问助理,并授以重权,这是他最初的惊异。
进入白宫后,与尼克松朝夕相处,基辛格才发现,尼克松虽然生性腼腆,怯于外交,心境孤独,心细多疑,但他坚韧执著的毅力和忍辱负重的精神是超人的。尤其是他对世界大政治的敏感,及善于准确把握时机的直觉,则令世人惊羡。
庸人与伟人的区别,在于前者只是听天由命,而后者能够把握命运。当历史用魔术师般的手法变幻出动荡混杂的局面和艰险困苦的环境时,伟人的远见卓识与非凡才能却可以酣畅淋漓的得到展示。后来的人们在欣赏这幕历史话剧的同时,也充分品味了蕴藏其中的永恒和伟大。
基辛格不知道该怎样评估尼克松。他像一块厚厚的多层蛋糕,不用刀切到底,永远猜不透里面究竟有多少种颜色。
基辛格两块镜片后射出的目光,在这张报纸上足足停留了20分种后,才冷静而自信地说:“总统阁下,这个只有三句话的联合声明是非常冷谈的。声明中没有使用描述这种会谈的标准形容词,‘友好的’、‘兄弟般的”同志式的’,而只用了一个修饰词,‘坦率的’,这就意味着他们确实存在着严重分歧。”
尼克松瞟了基辛格一眼,下颏突出的脸上挂满了忧虑。“你不以为他们之间的敌对关系得到了缓和,双方达成了某种谅解吗?”
基辛格的眸子在镜片后灵动地转了一圈,坚定地说:“我不这样认为。‘坦率的’是形容双方摆明了各自的立场,并不表明有建设性的进展。相反,在我看来,这是双方严阵以待,准备下一个回合的斗争的序曲。我甚至在这个声明的字里行间,闻到了浓烈的火药味。”
尼克松轻“哦”了一声,不放心的问:“这次会晤,依你看是哪方采取了主动行动呢?中国、还是苏联?从军事实力上讲,中国是弱者,会不会在大战即将爆发的最后时刻,中国发出了停战的邀请呢?”
基辛格短暂的迷惘很快被灵智的火光融化了,他冷僻透彻地说:“阁下,把发生的事情整了串连起来,答案就清楚了。胡志明去世,中国为什么要派出两个代表团,我认为这是周恩来煞费苦心的安排。中国和越南互称兄弟,周恩来与胡志明私交颇深,不去参加丧礼,便失掉了情理和信义,而去,必然要和苏联的高级代表团碰面,这也是中国极力要避免的。因此,才违反常规地出现了两个奔丧使团,周恩来肯定有无法言喻的苦衷……”
尼克松频频颌首,他从心里欣赏这个大额头的犹太人。
“其次,即便中国发出了邀请,柯西金应该从河内直飞北京,这才合乎情理,而柯西金却在回国途中,其实是已经踏进了国门后,又返身折向中国。柯西金在做空中旅行吗?不,我想他不会有那种雅兴,答案是,他未能在河内见到周恩来,便要求去北京会晤。中国高层领导经过研究,表示同意。因为这个时间差,柯西金所以在空中兜了一个大圈子。”
基辛格侃侃而谈,说到兴奋处,居然站起身,手舞足蹈地表演起来。
“第三,如果中国发出邀请,按照外交礼仪柯西金应当受 到国宾级的接待。然而中国却没有让他离开机场。会谈后,又是苏联首先宣布了这次会晤。结论是显而易见的,采取主动行动的肯定是苏联,而不是中国。”
其实不说后面的结论,尼克松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欣赏基辛格思路的清晰、敏捷,讨厌他那种得意洋洋好为人师的说话口吻。
尼克松摆子摆手,“我的意思是说,这次会晤是不是表明中苏的冲突发生了新的根本性变化?”
基辛格察觉出尼克松不耐烦的样子,语调不得不有所收敛地说;“55分钟的会晤是改变不了十年日积月累的怨恨的。这次会晤,不管解释为中苏在寻求和解也好,或是解释为苏联在给北京一个警告也好。有一点是很清楚的,那就是中苏间的矛盾冲突正在走向一个危机点,因为柯西金不能左右苏联政治局,而中国也不会轻信柯西金。”
尼克松心中的愁云渐渐消散了。他自然满意基辛格的分析,因为这同他期待的完全一致。上帝给了他一个改变历史的机会,他看到了,正准备孤注一掷地扑过去拥抱,如果上帝突然改变了主意,那可就太残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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