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有两间,里屋是给林世豪预备的起居室,外屋较大,做为看病的地方。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窗台上,居然还放了一束鲜艳的野花,真想不出,在这一百八十多个鳏夫盘踞的世界中,什么人还会有这种陶然的情趣?
“这都是老赵收拾的。”陈副官说。路上,他已经介绍过这个医务士官长老赵,全名叫赵汉卿,是派给林世豪做帮手的,也是个老兵,北平人。从小学过几天京剧,平时喜欢哼两嗓青衣、花旦的唱腔,偶尔有机会,赶上什么庆典,就随警备总部的戏迷们票上一场。“他人很好,没有一点脾气。就是……”陈副官说了半截,又把话头打住了,林世豪看了他一眼,他只是抱歉似的笑笑,林世豪猜出这个人谈话做事一定总是这样小心谨慎,况且他是初来乍到,人家未必什么都跟你说,他也就不便问下去。
夜晚。山风凛冽,寒气袭人。林世豪独自在草寮里安置新居。有人轻轻的敲着他的门,
声音轻得如果不是他停下手里的事情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几乎一点都听不到。
“谁?”
“我是赵汉卿。”像敲门声一样的轻。
林世豪打开了门,请他进来。
赵汉卿四十九岁,长得白白胖胖,十分和善,他笑容可掬地做了自我介绍:“队部派我来作医务士官长??给您当助手的,往后您有什么事儿就尽管吩咐。”
“您别客气。欢迎,欢迎。”
“白天,我一直都在开荒,不知道您来了,也没能过来帮帮您,真是不好意思。”
果如陈副官所说,真是个没有脾气的人。就是……林世豪突然想起陈副官的“就是”,大概他想说“就是有点女里女气。”他又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台上的野花,这种印象就更加深刻了 。
“能为您这样一位才貌双全的年轻医官当助手,我很高兴。我现在能为您做点什么?”
“噢,不用了吧,今天很晚了……”
“没关系,您今天一定很累了,有什么事情我来帮您干吧。”
林世豪虽有官职在身,但毕竟年龄小了两轮,让这位老兵一口一个您地叫着,感到很不自在。“谢谢了。今天什么都不做了。明天是星期天,大家都休息,您,”他故意强调这个称呼,“陪我一起到各庄走一走,跟大家认识认识。”
“好。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山上夜里风大,冷得很,您要多穿一些。明儿见!”
林世豪望着他的背影在黑暗中消失,他感到赵汉卿虽然为人热情,关心起人来,像个老大姐,但不知道为什么,他那笑容可掬的脸上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神情,令人不大舒服。
第二天,赵汉卿陪同林世豪巡视各庄。赵汉卿的人缘很好,每到一个庄,总是听到“老赵”“汉卿”的叫着,他也一一回敬着,接下来,就问寒问暖地把大事小事都关心到了。人们对于林世豪的到来,也表示了一番客气,但毕竟初来乍到,加上年龄相差甚远,一时还难于深谈。
在庄院外头一棵大松树底下,两个老兵在一块天然形成的“棋桌”上不声不响的走五子棋,旁边放着一壶茶,两只茶碗。五子棋本来不是什么正经八百的棋艺,都是人们在室外休闲,手头上没有什么玩意儿的时候,在地上拣几个小石子,横竖划五道杠,用来消磨功夫的。两个老兵玩的极其认真,完全不理会他们的到来。赵汉卿先走过去,介绍着:“老哥俩儿!这是刚来的林医务官。”他们略微抬了一下头,“喔”了一声,继续下棋。林世豪站了一会儿,自觉没趣儿,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了。赵汉卿追上来说:“他们都是陕西庄的,左边的叫老辛,右边的叫老朱,从一来到梨山,就天天来这里下五子棋,一下就是一天,几乎是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大家都叫他们‘老哥俩’。”
林世豪有一种被冷落了的感觉,听赵汉卿这么一说,更对他们没什么好感,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嘟囔着:“一对怪人。”
善解人意的赵汉卿大概猜出他的心思,解释说:“唉……这老哥俩能活下来,也真是不容易啊。他们俩是一个村的,一起出来二十多个人,到现在就活了他们俩,老辛家里丢下个老娘,要还活着,也八十来岁了,老朱家里还有妻有子,走的那天孩子刚好过满月。一恍三十年了……”
“喔?”林世豪听了这话,站了下来,回头又望了望他们,仿佛看到了在他们紧闭着的心扉里,隐藏着许多不堪回首的往事与痛苦,像是一座坟墓的大门,一旦关闭,永不愿再开启。他们的沉默是有理由的。
赵汉卿说:“每个老兵心中都有一本帐。”
林世豪想,那都是饱蘸了血和泪写下的诗篇!他对方才的误解不免感到有点歉疚。
他们来到山东庄。庄长胡祥林看上去五十开外,长得人高马大,气宇轩昂,但脸上总带着一副桀傲不驯的神情。他正在树下逗弄着一条狗。这是他如影随形的宠物,给他取名叫“涩梨”。
“胡庄长,这是新来的林医官。”
“噢,”他仍然在逗弄着涩梨,用眼睛扫了他下一,问:“学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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