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党徒已经逃亡了,无法再行集合,剩下来的各小股也觉得形单势孤,士气低落。在官军进
剿的风声日益紧急的威胁之下,继续活动了几天,头目们认为大势已去,终于采取了解散队
伍、分途躲藏的步骤。事后官方曾大事宣扬说:“十万洪江会被二十六支洋枪打垮了。”
洪江会进攻浏阳之役是这幕造反剧中最主要的表演。龚春台所统率的那一支队伍是其中
的主力军。邻近萍北浏南一带的其他地区的洪江会,虽曾有过一些响应和零星的行动;但他
们听见浏阳县并没有被打下,主力军业已溃散的消息,也就看风转舵,消声匿迹,不敢再有
所活动了。广布在各地的洪江会不能同时发难,显然是这个组织一向缺乏统一领导的原故。
这样,一九○六年洪江会的造反,就和历史上若干次未成熟的“会匪”、“教匪”的起事经历
相似,宣告流产了。
洪江会造反的风暴算是过去了,官军的进剿却接踵而来。
当时我的家庭认为乱事虽已过去,但祸害仍将继续,进剿的官军来了又不知会做出一些
甚么事情来。家里的大人们吩咐下来:不要乱说话,不可再谈造反的故事,也不要到外面去
走动,以免遭受牵连。果然,在我回家后的几天,进剿的官军的一个支队到达了我们的山口
村里。这是一支满清的绿营军,俗名叫“绿勇”,每一个大兵身上都穿一件绿色的号褂,背
上有一个大“勇”字。那天上午来到我一家里的是一个哨(即一排),大约二十余人,每人
都背着一口马刀,还携带了几枝步枪。他们进门之后,声势汹汹。有一个大兵抽出马刀,斫
去陈设在木厅里一张古老台桌的一角。哨长立即装腔作势的宣布:“你们这个地方是造反的
区域,你们为何不预先报告?现在朝廷有上谕,造反者就地正法,隐瞒不报者同罪。再有甚
么叛乱就杀光这里的首姓,烧光这里的房屋。”
我家里的大人们也和乡村中其他一般人一样,对于军队是一向不怀好感的。他们心目中
的官兵是剿匪不足、扰民有余、蛮不讲理的可怕人物。他们对于“绿勇”到来,显得惊慌失
措,赶紧穿好补服,长袍马褂出来迎接,低声下气的周旋,对于绿勇们的横暴行动却不敢有
所抗议;这真是“秀才遇着兵,有理讲不清”的情景。所以穿起补服,固然表示自己是满清
的臣民;更重要的是,补服多少有些辟邪的作用。按律,官厅和军队对于有“功名”的人,
是不能任意侮辱的。
我家可说是诗书之家,历代相传直到我祖父和父亲一辈,大多是读书人。大屋里住着祖
父一辈六房人家,每家都有收五百担到一千担租谷的土地;因此,也可以说是地主乡绅之家。
我祖父这一辈六兄弟中,有四个是可以戴顶子穿补服的。其中两个是由正途秀才出身,另两
个则是捐班出身。到我父亲一辈,因科举开始废除,多数人逐渐转入新式学校。我父亲是在
满清最末一届的省试中取录的拔贡(他那时不在家,到浙江法政学校去学法律去了)。因此,
我父亲这一辈只有两三个人是有所谓“功名”的。我家这些读书人,平时不过问地方上的事
情,也不出入当地衙门,他们实在不习于应付绿勇们的骚扰。
随着绿勇之后,当地的保正、闾正等也跟着来到了,他们不仅有责任来从事招待,而且
也是应付官兵们的内行。绿勇经过他们的接待和疏通,心理上起了若干变化,我家大约花了
不少的钱来满足他们的欲望,而且杀猪宰羊,将那些官兵如上宾一般款待,绿勇在酒醉饭饱
之余,初来时的气焰也就消失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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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回忆》第一册
绿勇在我家骚扰了一阵之后,就分途去捉拿“会匪”。他们在路上,在田野中,甚至挨
家挨户看见壮丁就抓,捉了许多农民、手工业者以及挑夫等,拘禁在离我家五里的一座庙里。
哨长责令地方绅士和保正闾正等前往指认谁是造反的“会匪”,以便就地正法。
这件事对我家大人又是一个大难题。他们知道自身决不能去指认,如果说被捉的人都不
是“会匪”可能会犯隐瞒不报之罪;反之,如果真的指认出来,这无异是亲自置人于死地,
还可能牵连甚多,实在是一件不愿做和不忍做的事。大概又是“钱能通神”,事情又如此这
般安排好了。哨长默认不必由绅士保正们出面指认,可以派一些小孩去代为办理。这种通融
办法似乎是再不能推脱了。于是我家大人只有提心吊胆的挑选几个伶俐的小孩去干这冒险的
勾当;我也是被挑选的一个。
我们这些小孩事先经过父母的密嘱,随着保正及绿勇走到那庙里,看见满庙都关的是诚
惶诚恐的待决之囚。绿勇逐一指着被抓来的人发问:“这是不是造反的会匪?快说。”小孩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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