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薛涛转过脸来,正视王叔文言道:“既然世伯心系天下,欲谋邦国大业,黎庶安危,那涛也便说说自己看法。涛虽身在西川,却也留心京城之事,闻知世伯力行变法,革新政令,涛深感钦佩。然而,世伯您此次西川之举却与您的变法初衷南辕北辙,以涛拙见,削藩仅为凭借,关河宁定,百姓安居才是根本。韦令公镇守西川二十载,服南诏、克吐蕃,威震四方,百夷问其声而不敢前,方保得蜀中黎民性命,令天子安于关中。涛久在剑南,深知方今西川虽表面平静,然水下却波涛暗涌,倘若韦令公暴卒,恐有贼人趁机窃取西川,乃至东川、西南二道,复攻京畿,若辅之以边地吐蕃进犯,那将又是一场建中之乱!”
薛涛言至此处,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而今,公掌朝阙、主内阁,数月之内,政令频出,州县各吏员应接不暇。加之庙堂朋堂之争尚未息止,宫中权阉之危仍未消除,此危急存亡之际,世伯您却去国来此,欲借西川之兵,强行收回各节镇兵权——恐生萧墙之变啊!一旦俱文珍与藩镇联手动作,不但世伯您会腹背受敌,新政搁浅,更有国乱外侮之危啊!”薛涛目光炯炯,注视着王叔文,希望这位昔日明辨时局的翰林学士能及时停止此次一意孤行之举。
“老夫为官数十年,还用不着你一个校书来教训!黄口小儿,学行竖子,你读过几年书?历过几件事?就敢在此大言炎炎,动辄邦国大计?啊?!”王叔文怒不可遏,大声呵斥。
“世伯息怒,万望三思啊!世伯!”薛涛抱拳拱手,纳头下拜。
其实,并非薛涛所言不着边际,恰恰相反,方才这番话,触动了王叔文最敏感的一根神经:“朝堂权阉,藩镇节度,四方诸夷虎视眈眈,内忧外患,其实这些自己何尝不曾想过?非我王叔文心急啊,是皇帝他病体日沉,恐支持不了些时日了……唉,政令频出,权阉与藩镇并除,皆不得已而为之。倘吾皇殡天,新法即废,新政即止,我革新一派也定遭屠戮……这些,王叔文作为变法向导、新政首义,比朝中任何一人都更加清楚,故而,恨不得与日月竞逐!”,正因为如此,王叔文从一开始就倍感孤独寂寥,终日惕励,今日自己数月忧虑竟被一后生说破,愤怒之余,欣慰相伴而生,其情莫可名状。
“唉,向来不我知也,若何?今遇知我者又能如何?皇帝被俱文珍控制,太子对其听之任之,自己被罢翰林,已无实权,手下无一兵一卒,这些都是无法违拗的事实……”王叔文虽然时常这样想,却从未放弃过努力,况法家改革派自古以来讲求以血践行新法,王叔文也不例外,他此来剑南西川就是要做绝地反击!此计不成,还有另法,两日来的反复掂量也让王叔文觉得,西川并非久留之地,回转长安才是当务之急。那么,方案一就此作罢,策略之二看来更为可行……
夕阳如血,映红天地,晚风习习,落叶簌簌。薛涛与王叔文四目相对,心中不免恐惧,她从王叔文的脸上读出了凝重,她深知,这并非吉兆,但是,薛涛强稳心神,竭力保持平静,此刻,她已做好了被灭口的准备。从刚才王叔文逼迫自己就范开始,薛涛就心意已决,即便此时也丝毫没有后悔之意,所以,才会有那番激烈之辩与强项之谏。紧握腰中佩剑的手略微松了松,确实,如果巷外已有埋伏,单凭自己一人之力又怎能逃得出去?
王叔文的问话打破了长时间的静默:“薛涛,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除了讨饶之外,其实还有很多。”薛涛依旧不卑不亢。
“唉。简直与你父当年一模一样,倔!见到他,替我问声好吧。”王叔文说着,便被过身去。接着便是一声令下:
“来人呐——”
第七章韦令公诘责聚珍阁 李学士喋血弘文坊
更新时间2010-6-9 22:52:06 字数:3010
掌院学士李序自听风堂出来,一路踉踉跄跄,奔弘文坊而去。
回想今日盛宴,珍馐美味,玉液琼浆,丝竹管弦,歌舞升平,这都是李序平生最为中意之物。何况又是节度使设宴,度支使作宾,如此畅饮酣醉,实在快意!李序虽平时也好斟饮,但家中浊酒怎能比得上节度使府宴的窖藏佳酿的醇厚芳香呢?然则,醇厚不假,酒劲也甚是猛烈,这几番推杯换盏下来,李序便觉得头脑发昏,方才离席告辞时脚下发沉,又险些跌倒。
反正一时半会儿也不急着回去,李序便打定主意,索性先到弘文坊休息片刻。适逢月议旬休之日,职守文吏本就不多,何况现在日已偏西,想必十分清净,可以在那里喝两口茶,等酒醒醒再走不迟。
一路美美地边想边走,李序颇为自得:“想我李序既非进士出身,又未以博文宏词登科,全仗多方营营,才在节度使府谋得一官半职。后韦大人镇蜀,见我对上古时代奇珍异宝颇有研究,便将聚珍阁交我管理。为充实聚珍阁藏品,我李序多方搜罗,煞费心力,夜光杯、水时计、田黄笔洗……辛苦没有白费,韦大人待我为心腹,又让我在弘文坊中做了掌院学士。哈哈哈……如此一来,我李序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窗外晚风徐来,不由令人心旷神怡,李序哼着小曲,乐不可支:就算是太白在世,其生享荣华之时,哪有我李序这般春风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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