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些方面,在某些方面。你跟我还是不一样的。”
“我们的不同跟塔代奥阁下和文艺复兴有什么关系?这两者我们俩不都愿意看到吗?塔代奥阁下是一个世俗学者,与我们之间的区别完全没关系。”
本杰明意味深长地耸耸肩。“区别,世俗学者。”他重复道,吐出这些词,就像扔掉苹果核,“我以前也被某些人称作‘世俗学者’,有时那些人还为此跟我划清界限,用石头砸我,还用火烧我。”
“唷,你从来没有……”牧师没有往下说,只是紧皱眉头。
又是那种疯狂的胡扯。本杰明狐疑地瞟了他一眼,他的笑容也凝固了。
院长心想,这下好,他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他们中的一个……不管这个所谓的“他们”有形还是无形,就是他们把他赶到这荒郊野外,与他划清界限,用石头砸他,用火烧他?或者,他说的“我”,指的其实是“我们”?
“本杰明……我是保罗。托克马达①早就死了。我七十多年前出生,不久也要死了。我敬仰过你,老伙计,你看我的时候,但愿你看到的是佩科斯河的保罗,而不是其他什么人。”
【① Tom a sde Torquemada,十五世纪西班牙宗教法庭庭长,主要负责将犹太人驱递出西班牙。】
本杰明挥挥手,双眼湿润了。“有时我忘了”
“有时,你忘了本杰明只是个本杰明,而不是整个犹太民族。”
“不!”隐士突然道,双眼再次闪闪发光,“整整三千两百年,我”他没有往下说,紧闭嘴唇。
“为什么?”院长以几乎敬畏的口吻低声道,“为什么你要把一个民族和它过去的重负全揽到自己身上?”
隐士的眼里闪过一丝警惕的神色,双手掩面,喉咙里咕噜着。“你胡说。”
“请原谅。”
“重负是别人压给我的。”他慢慢地抬起头,“我应该拒绝吗?”
牧师喘了口粗气。好一会儿,屋子里鸦雀无声,只有呼呼的风声。保罗师心想:这种疯狂有点神性!如今,犹太人都很分散。也许本杰明比儿孙们更长寿,或者不知何故被放逐了。这样一位老犹太人即使流浪几年也可能碰不到同胞。也许在孤独的时候,他已经默默地相信,自己是最后一个,就这一个,惟一的一个。再说,因为是最后一个,所以他不再是本杰明,而成了犹太民族。他心里藏着五千年的历史,这些历史不再久远,而是成了他自己_生的历史。他说的“我”与皇室的“我们”刚好相反。
但是,我也是惟一的,同时也是修会的一分子,是整体的一部分,保罗师心想。我的民族也被世人蔑视。但对我来讲,自我和民族之间的区别是清晰的。老朋友,对你来说,却有点模糊。别.人压给你的重负?你就接受了?这有多重?对我来说,又有多重?他试图用肩膀去扛,检验其内容:我是一个基督教修士加牧师,因此,在上帝面前,我应该对自耶稣基督以来所有在地球上呼吸、行走的修士和牧师的所作所为负责,同时也应该对我自己的行为负责。
他浑身颤抖,开始摇头。
不,不。重负压垮了脊梁。除了耶稣基督,谁都受不了。为一种信仰而受到诅咒已经是重负。忍受诅咒也是可能的,可是能忍受诅咒背后的悖理吗?这种悖理要求一个人不仅为自己负责,还要为同一种族或同二信仰的每一位成员的行为负责?连那也接受?本杰明就在努力做到这一点。
不,不。
然而,保罗师自己的信仰告诉他,重负确实存在,自从亚当。时代开始就已存在重负是由恶魔强加给人的从一开始,就要求每个人对所有人的行为负责;在子宫敞开之前,重负就强加给每一代人,这是原罪的重负。让傻瓜去争论吧。这个傻瓜欣喜若狂地接受了其他遗产:先辈的光荣、美德、成功和尊贵,赐予他“与生俱来的勇气和高贵”只因为他生来是人。除此之外,他个人毫无作为,却能得到这份遗产,但傻瓜对此却心安理得。但是,继承的另一份遗产使他“生来就罪恶、被遗弃”,对这份重负他却忿忿不平起来,想置之不理。负担确实很重。但同时,他的信仰告诉他,尽管负担的烙印依然存在,但重负已经由供奉在圣坛十字架上的那个人从他身上拿下。与原先诅咒的重压相比,烙印的束缚不算太严。但这些话他对老人却说不出口。本杰明在寻找另一个。最后一位老希伯来人独自坐在山上,为犹太人而悔过,等待弥塞亚①,等待着,等待着,于是……
【① 犹太人期盼的救国救主。】
“上帝感谢你,因为你是一个勇敢的傻瓜,一个明智的傻瓜。”
“哼嗯!明智的傻瓜!”隐士学着他的话,“可你总是喜欢悖论和神秘,是吧,保罗?要是某个东西本身没有矛盾,你就不感兴趣,是吧?你要在单一中寻找三位一体,在死亡中找生命,从愚笨中找智慧。常识对你来说实在太平凡了。”
“本杰明,感到责任是智慧。但认为你是独自承担,那就是愚笨。”
“不是疯狂?”
“也许有一点。倒也算得上是勇敢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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