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雷登顾左右而言它,从钧瓷谈到齐白石的画,又极有兴趣地问及长案上那对一米长的珍贵象牙。似乎蒋先生闲来无事,特请来老朋友说天谈地。
侍从进来续了水。
“蒋先生,这是武夷山下的云雾茶——大红袍,我没说错吧?”
“大使先生真是学富五车,博知四海。”
蒋介石知道司徒雷登在等待他把谈话引人正题。这个人懂得东方人的聪明,而且懂得如何对待这种聪明。
“大使先生,国民政府的第6次国务会议将通过‘戡平共匪叛乱,扫除民主障碍,贯彻和平建国’的新方案。这个方案是大使先生过目了的,我就不多说了。政府现在的困难在于……”
司徒雷登凝视着蒋介石。
呷了口白开水,蒋介石继续他的话题:“……困难在于落实这个方案不仅需要贵国政治上的支持,而且需要贵国在经济上……”
军机参谋匆匆走进,给蒋介石递上一份战报。
节骨眼上打扰,蒋介石十分不悦,眼皮也不抬。
“念。”
参谋低声读了报文。
蒋介石的眉毛一抖,目光电闪般地掠了一下军机参谋。
司徒雷登感觉到出了什么重大事情。
蒋介石把战报又看了一遍,然后不动声色地递给司徒雷登。
“哦!”司徒雷登惊呼,“共产党竟然突破了黄河防线!”
蒋介石用手绢拈着唇上的短髭。
司徒雷登不安地说:“刘伯承过河,无疑使局势严重恶化!”
“我们的军队正在抵抗。大使先生,形势没有那么糟糕。”
“蒋先生,我以为这是一个重大事件,‘6·3O事件’!它可能成为1947年世界十大新闻中最醒目的一条!……黄河防线,这条东方的马其诺防线,被攻破了。”
司徒雷登说着,感情愈渐冲动。
“蒋先生,您刚才说到经济,恕我直言,这是我最不感兴趣的问题。美国政府每月平均以3O00万美元的军费、1500万美元的行政费,支持着你们,难道这还不够慷慨吗?由于这个政府和军队自身的原因,看来前途黯淡!”
蒋介石五火攻心,但脸上依然平静如水。他太需要美国的支持了,不得不委翅伏足,以曲求直。
蒋介石的平静使司徒雷登的发泄像击在橡皮墙上,这愈发使他忿懑;他正欲用更激烈的言辞击向对方,突然瞥见了蒋介石颤抖的手指。这是心灵的又一个窗口,无法掩饰的窗口。司徒雷登收住忿懑,动了恻隐之情。他和蒋介石毕竟有多年的交情了。
“委员长,我恳切地请求你理解我的处境,美国的纳税人是不允许将他们的金钱投人一个没有希望的事业的。目前唯一的办法是尽快结束一党训政,建立真正的民主社会,这也是中国的唯一出路。如果阁下及您的同僚能够实施真正的自由、民主,进行根本的行政改革,共产主义将会最有效地得以克服,美国的经济援助也会最大限度地发挥作用。否则……”
司徒雷登对国民党的内幕太清楚了。他知道蒋介石要消灭共产党不是件容易的事。这样的劝诫在内战一爆发,他就不厌其烦地一次再次地提出。
“给大使先生换茶。”
蒋介石唤门外的侍从。
端茶送客,司徒雷登懂得这含蓄的东方礼仪。他款款站起,告辞。
送走美国大使,蒋介石神经质地尖声喊道:“挡不住共产党的进攻,我就自动下野!辞职引退!回浙江奉化!”
话音落,官邸死一般沉寂。只有玫瑰园姹紫嫣红,开得十分热闹。
蒋夫人宋美龄外出应酬,侍官、侍从不敢干扰总裁。
蒋介石面壁垂手而立,半个时辰一动不动。
日光渐渐暗了,黑了。
侍从悄无声息地掌上灯。
蒋介石转过身,叫通徐州的电话。
“墨三。”
蒋介石的语调十分平静。
“黄河防线被突破,司徒大使先生对此很不满意。可以理解,他是个书生,打仗的事他不懂。这次失利并不意味着共产党的强大,只是我高级指挥官的疏忽,中了刘邓的诱军之计。墨三,你谈谈徐州司令部的敌情判断。”
顾祝同做了挨骂的准备,不料竟是一番和风细雨。他动情地叫了一声“校长”,说:“徐州司令部分析,刘邓把主力调至黄河南,与以往不同。过去是打了就走,现在兵分几路,不轻动。这必有大的企图,很可能是欲与鲁南、苏北、豫皖苏之敌相策应,合取徐州。”
蒋介石说:“徐州的判断有一点是对的,而基本点是完全错误的。刘伯承作势犯徐州,不过仅仅是作势而已。他没有能力犯徐州。即使他真的攻一下徐州,其真正目的也是配合山东,解脱陈毅,企图化解我重点进攻战略。战争之道攻、守两端,有先发制人,有后发制人。刘伯承过河并非坏事。我就在鲁西南以10旅之师攻其所惧,战而胜之,后发制人!”
河南台前 孙口渡口 1947年7月4日
星垂平野,月涌大河。
一飞机盘旋,照明弹时明时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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