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朱德和袁国平他们正说说笑笑地在大雾里行进,忽然听到前面山拐脚处有痛 苦的呻吟之声。朱德循着声音走上前去,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红军战士,倒卧在地上,一个 稍为年长的战士背着两支枪,坐在一边守护着他。那个卧在地上的小鬼面黄肌瘦,微微地闭 着眼睛呻吟着,看去还象个孩子,脸上有一层嫩嫩的茸毛。他的一只脚穿着草鞋,另一只脚 上包着一块破布。那个稍许年长的战士不断地重复看同一句话:“小石,你忍着一点!你忍 着一点!”
“他病了么?”朱德走上去问。
“不,他的脚走坏了。”那个年长的战士说。“连里本来想把他寄了,他死活不肯,我 只好扶着他慢慢地走。贵州这个鬼地方真遭罪呀!要是在我们江西,你看… ”
“要是把你寄下,你愿意吗?”那个小鬼冷古丁地冲出这么一句,睁了睁眼又合上了。
“嚯,火气还蛮大咧!”朱德慈祥地一笑,说着躬下身子,摸了摸小鬼的额头,觉得有 点烧,然后就蹲下来,去解他脚上那块很脏的破布。警卫员小崔和手枪班长袁国平,一看总 司令要去解又脏又臭的包脚布,就赶上前想去拦他,可是朱德已经解开了。人们不禁吃了一 惊。这只脚肿得很大,胀得发紫。朱德用手轻轻地摁了一摁,叹了口气说:
“很可能是化了脓了。”
“等医生上来给他治吧!”小崔在旁边说。
朱德好象没有听见。他攥着拳头想了一会儿,仰起脸说:
“你们谁带的有刀子吗?”
小崔迟迟疑疑地掏出了一把小刀。朱德接过来,划了根火柴把刀尖消了消毒,就说:
“小鬼,你挺住一点,不会疼的!”
说着,就伏下身子,在那只紫红的脚上刺了一个小口,然后用两只手攥着脚,又说:
“小家伙,没得关系,咬咬牙!脓一出来就轻松了。”
那个小鬼哼了两声,大团的脓液陆续地流了出来,小崔和袁国平掏了些烂纸擦起来。
小鬼的额头上冒出一层汗珠。朱德瞅着他微笑着说:
“江西老表,轻松了吧!”
那个小鬼望着他天真地一笑。朱德吩咐小崔:
“看马褡子里有补衣服的破布没有?去找一块给他包上。”
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警卫员那里总是有的。小崔跑到黑马那里,很快从马褡子里摸出 一块破布给小鬼包上。然而,小崔知道这并不算完,心想下一步就是把黑马让给这位小老表 了。果不其然,朱德把手一招:“把马牵过来!”
小崔这时一肚子不高兴。当然这马给谁骑他也没有意见,可是总司令这么大年纪,他的 身体吃得消吗!可是他又不能公开制止,只好仰起脸看看天说:
“天不早了,今天恐怕赶不到宿营地了!”
“赶不到,就慢慢走嘛!”朱德皱了皱那对浓眉。
袁国平年纪大些,看见事已如此,也只好这样。就对迟迟疑疑的小崔笑了笑,摆摆头, 说:
“那就快牵过来吧!”
黑马来到近前,朱德又笑着对小鬼说:
“小鬼,你今天莫愁啰,骑上马走,到宿营地休息一两天就会好的!”
他们正要扶小鬼上马,只听袁国平说:
“你看康指导员来了!”
朱德往回一望,果然见康克清伴随着七八个病号赶上来了。她背着两支步枪,还搀着一 个病号。后面跟着他那匹驮文件的马,马身上嘀里嘟噜地挂着七八个背包,自然是那些病号 的背包了。
朱德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自己的妻子,他迎上去笑着说:
“小康,你怎么也掉到后边了?”
“后边病号太多,都收容不过来了!”康克清停住了脚步。
她搀着的病号由别人搀着继续向前走去。
康克清这时二十三岁,红星军帽下露出齐耳短发,圆圆的脸盘,容貌端庄秀丽,长着一 双茶褐色的杏核眼。她一向注意军容,皮带、绑腿扎得整整齐齐,下面穿着一对草鞋。长期 的军旅生活已把这个渔家女培养成相当标准的女军人了。由于她在中央苏区指挥过一次三百 人的战斗,还得了“女司令”这个雅号。
朱德望着自己年轻的妻子,身上背着两支步枪还有不少的东西,虽说她身体相当强健, 但毕竟太辛苦了,心中不免有几分怜惜,就问:
“小康,你觉着还吃得消吧!”
“没有什么!”康克清闪了闪那双茶褐色的眼睛笑着说,“就是昨天土城撤退太紧张 了,敌人紧紧地追着我们,有一个家伙喊:‘抓活的!抓活的!’把我的背包都抓住 了… ”
朱德一惊,问:“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把臂一松,敌人就抓去了我的背包,我三脚两步地就窜出去了,也不知道当时 我怎么跑得那么快,等敌人再追上来,我已经赶上了队伍。… ”
“哎呀,你看有多悬哪!”
“就是丢了一个背包。”康克清笑着说。
朱德不胜埋怨道:
“你那个直属队罗里罗克,以后该注点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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