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早期的对话录处理的是非常单纯的每天常人挂在口边的概念。对话的楔子常常是这样的:诚然,是有幸福的人,行为公正、勇敢的人,也有让人观赏、羡慕的美丽事物,任何人都知道,都了然于心;但麻烦的事在于我们对名词的运用,在于我们自以为真地推衍自那些施之于“显映于我们眼前”的特殊个案的形容词(我们“看到”一位幸福的人,我们“领略”“觉识”勇敢的行为或公正的决定),也就是说,问题出在这些我们至今称之为概念的字眼上,诸如幸福、勇气、正义公理……等等;就这些字词,索伦(Solon,古希腊的政治改革家一译注)称之为“非觉识的权衡原则可断定的字词”“人的心智甚难了解,但它们却是权衡所有事物所不可缺少的”——而后来的柏拉图有时候称之为唯有“心眼”(the eyes or mind)可以领略的观念。这些字眼习惯上用来集结可见的,能显照人眼的质性与日常事件,但一方面,它们却跟非肉眼可觉识的事物息息相关,对于它们,我们日常生活中每每运用之,但不知其所以然,我们若企图明示、界说它们,则茫然无所得;当我们谈论其意义时,则身旁一切事物刹然浮动,永无止息。现在,不再重复说我们自亚理斯多德处习得苏格拉底是发现“概念”的第一人,而换个角度,自问:苏格拉底发现概念时,到底作了些什么。诚然,这些字词是古希腊语言的一部分,古雅典人相信言谈时,必须运用它们,否则,言谈无从说起;但苏格拉底却强迫雅典人与自己反省、思索运用它们之际心中所指意义为何。
如此,雅典人所持的信念遂变得问题重重。我们持有的所谓“未经斟酌语言”的知识曾径教导我们:把许多个别物(Particular)聚合起来,归诸于我们共有的一个名词,这绝非理所当然之事,因为这些语言的诃汇远比我们的更丰富,它们既使跟可见的事物有关联,却也缺少如是的抽象名词。为简化事物,我们姑且就取一个听起来并无抽象之意义为名词。职是之由,我们可以用“房屋”这个名词意指许多事物——譬如,部族的聚落,君王的皇宫、城市居民的住家、城镇的公寓、乡间的别墅——但我们不能以它意指游牧民族的营帐。“房屋”这个名词我们用来指所有这些特殊、个别且不同的建筑物,但我们无论用肉眼,或所谓的“心眼”,均无法看到“房屋”自体;任何一种想象的房星,尽管抽象、难为我们辨认,却已经是一间特殊的房屋。我们为辨认许多特殊的是为房屋的建筑物的这个“房屋自体”在整部哲学史里有许多不同的解释方式,许多不同的名称。在这里,尽管界定“房屋”的工作比界定“幸福”或“正义公理”来得简单,但我们不花费篇幅去论述它。重点在于:像“房屋”这样的一个名词意含着某种比能够为我们双眼所觉识的结构更不可捉摸的事物。它意指“居住某人”与“内居其中”,犹如没有任何一种营帐可以像房屋一样成为可居住的、今天建筑、明天拆除的场所。“房屋”这个名词,正如索伦所说的“无法觉识的权衡原则”、“但却是所有事物的界线”,意属居住这功能的一部份;除非我们有一基本前题,既:思考到“居住”、“拥有一间房屋”、“内居其中”,否则,“房屋”这个名词不可能存在。就成一个字而言,“房屋”是所有事物的速记符号,缺少此类的速记符号,思考及其“稍纵既逝”的特性——正如荷马惯常所言“如思想一样稍纵既逝”——纯为不可能之事。像“房屋”这样的名词犹如“凝结的思想”(尽管思考活动并非凝结、僵化)一样,它一旦企望发现其根本意义,随既溶解。在中古世纪的哲学里。此类的思考活动称之为“默思”(meditation),而它跟“沉想,(Contemplation)不同,甚至相反。无论如何,这种“深思的反省”(pondering reflection)不产生任何定义、界说,就此意义观之,它产生不了任何结果;但,有些人默思“房屋”此名词的意义,能使他们居住的公寓梢为美观——尽管不一定如此,而且,的确,不意识到像因与果一样可参验的事物——这或许是可能的。“默思”跟“刻意经营”(deliberation)不一样,“刻意经营”悬一可见的结果为鹄的;而“默思”尽管有时候(绝非经常)会转变成“刻意经营”,但却不以它为目标。
一般人认为苏格拉底相信“美德是可以教导的”,而他的确也坚信:谈论与思考孝敬、正义、勇气……,可以使一个人的行为更孝敬、更有勇气,更有正义,即使此类的谈论与思考无法给人下一步的行为一种可以作为指导的界说或“价值”。苏格拉底抱持的此种信念可以用他指称自己的隐喻来加以说明,他自称是“助产妇”与“牛虻”,或者,依柏拉图所述,有些人称为“电气”(elctric ray),如同一条鱼受电击而瘫痪而僵硬。苏格拉底认识这种状况,而了解:“电气唯有瘫痪自身,才瘫痪他人。并非自己已了解问题的答案,才使入迷惑不知所措,而毋宁是:自己迷惑他人之际,也同时感到迷惑不知所措”(见柏拉图对话录“孟诺”篇”)。当然,我们可以简要地说:这是思考能被教导的唯一之道,但唯一例外,既:正如同苏格拉底反覆说明的,他本人无法教导任何事物,正因为他教不出所以然来;他犹如那超过生育年龄的古希腊的“助产妇”一样,“了无生育能力”(他教不出所以然来,他没有真理可吐露给人,所以,被指控隐匿自己的观点——如我们从芝诺奉替他辩护的言谈中习得如此真相)。看来,苏格泣底不像职业的哲学家,他唯有一种迫驱力,假若他自己的迷惑为他人所感染,他就迫切希望去反复诘问其同伴——但这种迫驱力不同于渴望找寻出谜语之答案的颐向,而因之也不同于寻找出答案后证明给他人知晓的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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