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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权主义的起源_[美]汉娜‧鄂兰【完结】(75)

  金钱的输出,以及海外的投资,并不一定是帝国主义,也不尽然导致扩张的政治策略。只要那些拥有多余资金的人对于“把巨额财富投资于海外”感到满意(即使此种倾向“抗拒了传统的民族主义”),他们便会超离国家的政治体制——反正他们也只是这体制下的寄生虫。在甚么情况下,他们才会改变此种倾向呢?只有当他们要求政府来保护他们的投资事业时(经过第一阶段的欺诈之后,他们了解政治权力是一项利器,可以抗御赌博的风险),他们才重新纳入国家的畛域里。显然,他们是尾随着资产阶级社会的既定传统,认为政治体制只是一种用来保护个人财产的工具而已;因此对政府作此种恳求。这个拥有财富产业的新兴阶级与工业革命碰巧结合为一时,才产生了资产阶级的生产者与鼓励生产的人们。现代的社会,根本上是一种生产者的社群,而新兴阶级若能在现代社会中完成此项功能,则它所带来财富的滋长也是整个国家的重要功能之一。剩余资本的拥有者是历史上首次只期望获得经济利益,而没有真正完成社会功能的阶级;它所扮演的是一个剥削生产者的角色。其结果是:警察力量无法替它抵御民众愤恨的情绪。

  扩张不但疏散了多余资本;更重要的是它保护了多余资本的拥有者,并抵御多余资本与社会寄生虫所带来的威胁,它使资本阶级能逃脱因分配不当所导致的祸果。财富不再是国家生产结构中的重要因素时,或者财富与整个群体的生产理想相互冲突时,扩张能及时赋子一种鲜活的生命力。

  在产生多余财富之前,资本主义形式生产中就已有了一种副产品,那就是:随着各种工业的成长,而从生产社会中所源生出来的“人”之剩余物品与废物(指多余之人,superfluous man,这是本书中一重要的讨论主题一译注)。就一个由多余财富拥有者组成的社群而言,那些怠惰、虚挪时光的人是多余的。十九世纪的人们皆认为:这种人的存在对社会是一种威胁,于是,这些人向外迁徙,繁殖了加拿大、澳洲与美国的人口。由此观之,在帝国主义时代里,我们可以看到一桩崭新的事实,既是:两种剩余力量——多余的资本与多余的劳动力量——相互结合,它们皆抛置国家于脑后。扩张的概念、政府力量的对外扩张,以及国家并吞财富投资与工作疆域,这些概念与行为,看起来,好似是能改善财富与人口日益剧增的唯一方法。同时,帝国主义及其无限制的扩张概念,似乎制造绵延不绝的罪恶。

  各余的财富与多余的人力首次结合之后,国家体制自身竟然成为多余的,这是多么荒谬!始自十九世纪初叶,由于南非洲通往印度的海上航道已确定,南非洲遂成为英国的海外产业。及至苏伊士运河开凿通行,减低了从埃及到好望角的旧有贸易驿站的重要性,同时,欧洲各国在印度的产业与利益消失后,不列颠与欧洲各国必然尽可能从非洲撤退。

  令人感到荒谬,也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南非洲由一种象征的环境地位发展成“帝国主义的文化温床”,而这种发展竟然是南非洲丧失所有的价值时,才霎那间闪耀出迷人的光芒:一八七○年代发现了钻石矿,八○年代则发现了金矿。为了获取利益不惜付出任何代价的欲望又再度被鼓动起来,而共同趋向同一的目标:采矿者、冒险者,以及大城市中的地痞流氓,都带着工业国家所产生的巨额资金,朝向“黑暗大陆”移民。那些由于资本的巨额囤积所产生的暴民,都跟随着其生产者住采矿的航海道上前进。然而,在南非这个地方,甚么也没有发现,只有发现投资的新可能性。唯一能支配来自世界各角落的多余人的,是那些拥有多余财富的人。他们共同建立了一个寄生虫的天堂,其血液都是黄金。多余资金与多余的人导致的帝国主义,现在借着生产那最多余的、最不真实的利润,开始经营那令人惊愕的生涯。

  扩张这一种万灵药,如果能替那些多余的势力——此势力是任何国家体制所无法融合的——提供冒险性的解决方案,那么,是否能强烈地诱惑非帝国主义者,这依旧是令人怀疑的。但议会所有的党派竟然与帝国主义沆瀣一气,共同策谋帝国主义的计划,这是有案可稽的事实。就此层面来看,英国工党的历史,几乎是一连串替罗德斯早年的预言作证的过程。罗德斯曾如此预言:“工人都发觉到,虽然美国很欢迎他们,而且彼此有兄弟般的情谊,但是却拒绝输入他们制做的货品。工人也发现俄罗斯、法国与德国亦是同样的情况。他们由是了解:如果稍不留意,则在这整个世界上都将没有他们能做生意的地方。如此,工人不得不变成帝国主义的支持者,而自由主义的党派也尾随于其后”。在德国,自由主义者(不是保守党派)确实鼓动了那有名的海军政策,而众人也皆明白这项政策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重要因素之一。社会主义党派则摇摆于主动支持帝国主义者的海军政策(一九○六年之后,它一再投票赞成德国海军之建立),与完全忽视所有的外交问题之间。偶尔他们会反对Lumpenproletariat(缺乏阶级意识的无产阶级),以帝国主义肴馔中掉落下来的面包屑贿赂工人阶级,然而这并无法导致众人深刻地了解帝国主义计划对于政党成员所散发出来的魅力。在马克斯主义的概念中,暴民与资本的相结合的崭新现象是史无前例的,也与阶级斗争的理论相冲突。因此,他们几乎都忽略了帝国主义者的危险企图,那即是:把人类划分成主人种族与奴隶种族,高贵教养的绅士与低俗的贱民,有色人种与白人,此种划分只冀望能以暴民作为基础,而结合国家民族。甚至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国际间团结力量的崩溃,竟然没有骚扰那些社会主义者,他们依旧安心自满的抱持着对无产阶级的信仰。现在,帝国主义对海外已不再遵守其经济法则,这些法则已经因“帝国因素”与“种族因素”而被牺牲了。在这个时候,只有少数拥有巨额财富的绅士,依旧相信那利润不容剥夺的特权;只有社会主义者仍然探索帝国主义的经济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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