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雄白楞了一下,急忙说道:”不,不!请老兄帮忙,我 还要多多借重;决不会再让老兄吃铅字、铜模。”
“我也不想吃;吃下去不好消化。”
“走!”金雄白一把将他拉住,”我请你吃容易消化的东 西。”
“谢谢!应该我替金先生接风;不过只好请金先生吃顿 ‘么六夜饭’。”
“没有你请的道理,我来请。走!”
下楼坐上76号派来的汽车,一直到国际饭店;在14楼 新辟的”云楼”,请老卜吃”色白大菜”。这是上海最”贵族 化”的消费场合,老卜不免受宠若惊;将铜模、铸字机押在 什么地方,告诉了金雄白,只要花新品五分之一的价钱,就 可以把东西赎回来。
“金先生,”老卜咀嚼着白酒煨羊排,关心地问:”你这张 《平报》,预备怎么样做法?”
“你看呢?”金雄白答说:”我正要向你老兄请教。”
“办报我不懂。不过发行方面,我提醒金先生,恐怕有问 题。”
“怎么呢?”
“报贩恐怕不肯发。”老卜轻轻说一句:”立场问题。”
金雄白是早就考虑过了的,当下表示虚心接受指教。为 了表示请他吃这顿饭,完全是出于友谊,并无所求,所以往 下不谈正事,只谈风月,尽欢而散。
坐上76号的汽车,回到76号;金雄白家住在法租界吕 班路万宜坊,但从参加了汪政府,就很少回家,甚至到了上 海,连电话都不打回去。这天因为有好些心事要跟李士群谈, 根本就没有想到过家。
“怎么,”李士群问道:”听说你一张报办得不过瘾,还要 办一张?”
金雄白报以苦笑,”你也吃我的豆腐。”他说:”我倒不便 跟你谈正经了。”
“既然知道我吃吃豆腐,还说什么?”李士群说:”什么正 经?快说!我替你办完了,你陪我摸16圈。”
“16圈不行!至多8圈。” ”好,8圈就8圈。你说吧!” ”《文汇报》那个地方,你总知道。” ”我记不起了。怎么样?” ”安全大成问题。要仰仗你了。” ”要多少人?” ”总要12个。” ”12个就是36个。”李士群说:”分3班轮流,这笔开销 不轻;不过,你老兄的事,我们当然白当差。” ”言重、言重!”金雄白拱拱手说。 ”还有什么事?”李士群一面问,一面已经拿起电话在邀 牌搭子了。
很不巧,邀来邀去凑不齐。76号有的是人,不过李士群 是不跟部下打牌的;因为牌桌上口没遮拦,言者无意,听者 有心,一句重要话泄漏了,就会引岂不测的后果。他的牌搭 子之难凑,原因亦即在此。 ”那就谈谈吧。”他说:”你这张《平报》,预备怎么个办 法?” ”不办则已,要办当然要办得与众不同。”
李士群点点头,”这话我相信。”他说:”南京三家报纸, 除了日本同盟社,德国海通社;敢用路透社、美联社、哈瓦 斯社的电讯的,只有你的《中报》。” ”《中报》现在不是我的了。” ”你要想把《平报》办得跟在南京的《中报》一样,恐怕 是妄想。你有的条件,人家也有;人家有的条件,你没有。” ”这倒是实话,不过事在人为,也不见得妄想。我一定要 创造个特色出来。”
“你说,什么特色?”
“新闻大家都差不多的,只要不漏掉就是。”金雄白说: ”我打算在副刊上动脑筋;要读者觉得花一份报费,光买我一 张副刊就够本了。能这样,不愁销路打不开。”
“那,”李士群笑道:”你不是在’卖屁股’?”
这是民国初年流下来的说法,副刊俗称”报屁股”,所以 李士群有此恶谑。金雄白又只有苦笑了。
“喔,”李士群突然问道:”听说你在找袁殊?”
“是啊,佛海托我跟他谈谈。”金雄白说:”此人行踪诡秘, 好几次都联络不上。”
“我告诉你一个电话号码。”李士君提笔写好,交给金雄 白,”你知道不知道,他跟谁租了’小房子’?”
“谁?”
“含香老五。”
“这倒真是想不到!”金雄白还有些不信,”不会吧?”
原来这含香老五,也是会乐里的一朵名花,曾由小报读 者”选举”为”花国副总统”;为杜月笙所宠眷,不仅缠头如 锦,而且香闺中胜流如云,着实见过大场面,何以会看中形 同侏儒、猥琐粗浊的袁殊,不能不说是一件怪事。
“含香老五你总见过?”
“当然。”金雄白说:”在她那里吃过花酒打过牌,很热。”
“那你拨个电话过去看看。”
李士群不由分说,取起听筒,代为拨号;接通了,说得 一声:”请等一等!”然后手捂听筒,轻声说道:”就是她。” ”喂,”金雄白问:”袁先生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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