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向他拱手为礼,也说:
“后会有期!”
走出视线之前,我回头后望,只见他仍站在卡房子山的垒岩之上,他的灰色法袍在风中翻卷。
猜不出他想什么。
第7章 黑风
——地方工作科代理科长尹洪菲的自述
这天是四月二十三日。从三月十一日自南流沟突围进入祁连山,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天,千余人的队伍在没有作战的情况下,减员为七百多人了。
部队越过戈壁平川向踏实行进。过了踏实,就是安西。
总部判断,敌人还没有得到我们西出祁连的消息,即使得此消息,也来不及调动兵力,我们便以矫若游龙的姿态迅速猛进,在敌人来不及堵截的情况下,直达新疆。
这天,气候晴朗,斜风扫面,并不太冷。
戈壁一望无际,全是黑色的砾石,像大火烧后的焦炭。有的如墨,有的灰白,像一片火场后的灰烬。在这单调的黑石滩上,间杂着坟堆般的沙丘。张目远望,一蔸蔸的骆驼刺在微风中颤抖;一簇簇的芨芨草,干透了,像老太婆的白发,在风中摇晃,发出啾啾之声,凭添了几分悲凉。
大凡世间万物,丑极反美。这黑漆漆的戈壁滩与如花的草原相比,别有一番韵致。仿佛造物主把世上所有黑宝石都铺展在这里,以它的坚硬、以它的博大、以它的永恒、以它的苍凉、以它的严峻,傲视着绿洲——
“你是美人鬓边的鲜花,我是美人额上的宝石,看咱们谁更永久!”
在远处的沙丘上,竟然有久不相见的红荆和沙柳,带给这片黑色死海些许生命。
朝阳越升越高,温抚着我们的侧背,砾石滩闪射出紫色的光芒,散发出微温。
今天的阳光特别亲切,它微笑着,透过凌晨的寒气染红了东南方的天空,把祈连山烧成紫红色,犹如赤热的血从山头涌流下来。
蘑菇台只有郭元亨师徒三人,我们没有找到向导,因为在沙漠、戈壁、平川地区,不像荒无人烟的万山丛中那样容易迷路,凭着地图、指北针和沿途居民就可以到达目的地。
今天气候特别亲切,使我产生了某种怀疑,想到了旺迪登巴在热水大坂时给我的警告。
没有向导,我无法咨询。本来走在前边的张干事,停下等我,兴高采烈地说:
“尹科长,天气好极了,平地行军,毕竟比爬山舒服,我都出汗了!”
“四十天的苦行,感动了上天!”
“科长,你这话可有点郭元亨的味道。……革命不是苦行僧。”
“也许比苦行僧更苦!”
“但比苦行僧幸福!”
“何以见得?”
“可以恋爱。……”他的面容上立刻闪出一个明亮的微笑。与他平时的淡泊沉郁和略带忧伤的神情不太协调。
他这随意说出来的话,似乎含有某种奥意,触动了我的深藏的感情,像用竹竿捣了一下蜂窝,弄得我万千思绪嗡嗡乱飞……
闪电似地一瞬,那淡薄模糊的一切,又以惊人的真切,清晰地再现出来——
于薇腼腆的笑容,江子敏的愤慨,吴永康部长的坦荡,还有于刚,在祁连山中的赤石崖前的那尊威严的雕像……不管死的活的,他们现在何方?安宝山我不熟悉,他用什么样的魅力吸引着冷艳如冰霜的江子敏?难道仅仅是为了带领一支黑马小队袭击了黑马旅的后方?
我用什么话来回答张干事的挑逗?
“你错了,恋爱并不等于幸福!”
“不对!我也看过小说,我觉得挺神秘……”
“那就像今天的气候……”
“很美!”
“美的背后呢?”
“美还有背后?”
“你忘了热水大坂那场风雪?”
“在蘑菇台呆了一天一夜,你变得玄了!”
“……”我想,我是有点玄,忽然听到队里有人喊叫。
“快看啊,前边有一座黑山!”
是的,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座黑山。人们爬了四十三天的大山,都爬厌了。
“这是什么山呢?”我不记得地图上有这样一座山峰,其黑如墨。我们是沿着榆林河谷开进,哪儿来得这样的山呢?
张干事断定那是黑山!他之说的那样肯定,是我不在的时候,他听诺尔布藏木讲的一个传说故事,他从这个传说中得到了佐证。
他说黑山和祁连山遥遥相对,是一对孪生姐妹,当时姐姐在南,叫南山,妹妹在北,叫北山。人以艳丽为美,山以高耸为雄。姐妹山相约白天长夜间停。妹妹一心胜过姐姐,不惜违约,白天夜间都长;南山却信守誓约,一年之后,北山便比南山高出了千丈……
这种失信行为激怒了山神,向玉皇大帝参了北山一本。玉帝准奏,严惩失信之北山,令火德真君洒下三昧真火,把北山烧成一片焦石,变成死山,永不再长。南山觉得对妹妹惩罚过严,便终年头顶白素,以示哀悼。
此后,南山叫做祈连,北山叫做黑山。这黑色戈壁,就是当年三昧真火焚烧北山时的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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