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的脖子被一条绳子——大概是腰带勒紧了。
她本能地用双手去撕,用脚……她的双脚被人摁住了,她的双手也被人扼住了。
她全身拚命地扭动着,听到自己喉骨的断裂声,接着就是一阵僵直性的痉挛,舌头伸了出来,一头蓬乱得像芨芨草似的脑袋向旁一歪,就把双腿伸直了,全身的肌肉还在微微抽搐颤抖。
“把她拖到一边去,”行刑者厌恶地说,“又臊又臭,我这手一辈子也洗不干净了!”
行刑者说错了,那是双惩恶扬善的纯净的手!
出卖者的恶死,对被俘者是一种鼓励。
“干吗不拖到中间空场上去?让大伙看看她的尊容多好!”
在天微明时,叛徒的脸上已经被唾沫和痰盖住了。
大家都交换着各种眼色,心照不宣。
一个女俘跑上去揪下吴金花的一双用毡缝的鞋子(也许叫包脚布更合适),送给一个双脚红肿糜烂的女友。
那女俘像看到一条毒蛇似地惊叫一声:“我不要!”急忙把烂脚缩回。
另一个女俘,像捏着令人作呕的秽物似地甩到围墙外面去。
这天是漫阴天,东北风甚至还送来些许暖意,凡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是一场暴风雪的先兆。
早饭来得特别晚,大约十点钟才用美孚汽油桶送来,一阵羊肉的浓香立即在围墙内扩散开来。
红柳条编的箩筐里盛满烤得微黄的馕饼。
大概以前出现过俘虏抢饭的场面,这次马家军特别防范,有四个持枪者守卫着,一个军官模样的胖子提着短枪,向女俘们宣布:
“姐妹们别动,每人都有一份。今天,有西宁军部来的赵处长给大家训话,都要守纪律!”
这时,他才猛然发现离他身后不远处躺着一具女尸。
“这是怎么了?”
他两眼射出凶光,扫向所有女俘。
但他来不及追查了,急忙吩咐持枪的民团士兵:“快,快,快拖到一边去!”
满院子的女俘,都像怕瘟疫似地用恐惧的眼睛盯着死尸,生怕拉到她们面前来。
两个民团士兵还算精细,一人拖着一只脚,把它拉到留给俘虏们解大小便的一个角落里去。
这时,大通民团团长韩进禄,还有带着照相机的两名记者,陪同赵处长走了进来。
赵处长穿着笔挺的中校军服,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谦恭地向女俘们招手致意:
“同胞姐妹们!军座要我来看望大家,迎接大家去西宁!现在是国共合作全民抗日新时期,欢迎你们悔过自新投到我们队伍里来……”
韩进禄一边鼓掌一边叫着:
“大伙鼓掌!”
记者拍照。女俘们都无人鼓掌,但记者们并无遗憾的表示。
“你们前进剧团的人,都在西宁的新剧团里唱歌跳舞,他们在那里等候你们。今后我们相处的日子还很长,今天就不多打扰了,你们开饭吧!咱们明天见!”
他送给女俘们一个微笑,晃晃带着白手套的手掌,就告别了。
女俘们一下子拥向盛馕饼的箩筐,有人竟抢起三个。
看守者打了她一马鞭:“一人只准拿一个!”
记者拍照。
有人不等分羊肉汤,就伸手去捞漂在上面的肥羊肉。不顾皮鞭的殴打,狼吞虎咽地塞到嘴里。
记者拍照。
饥饿,是一种酷刑,在抬进馕饼、羊肉汤的瞬间,张琴秋也忍不住咽口水,这是任何意志都无法控制的生理现象。她曾惊惧地想道:“如果敌人用饮食作为诱惑,说:‘谁悔过自新谁有饭吃!’那么,这满院的六十三名女俘中有多少人能经受住考验呢?”幸好,这种事情没有发生。
此时,人们所有的精力心志全部凝注在馕饼和肉汤上,谁也不想下一分钟会发生什么事情,更想不到未来是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她们,当然,也不在乎记者们如何拍摄她们抢食的镜头。
张琴秋也吃着李大壮靠强壮的身躯为她抢来的馕饼,看着眼前的景象,简直像在发高烧时出现的幻影一般。
午后,韩进禄又带着一个记者进到院子里来。
他找不见昨天那个检举张镜秋的人。
“在那儿!”有人指给他看。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竟然被突如其来的景象惊骇得后退了一步,甚至无法对此立刻作出解释,他还来不及再有别的感觉,就像脑袋受了猛击之后昏迷不醒了,他看见那女俘被臭烘烘的粪便掩盖了。
记者拍照。
韩进禄终于觉醒过来了,猛然转身对着女俘们盯了足有五秒钟:
“你们杀死了她?”
没人应声。
“说,是谁杀了她!”
没人应声。
“那好,不说,晚上没有荞麦粥给你们吃了!”
谁都知道,他做到这一点不费吹灰之力。
“是她自己勒死的!”
“自己?为什么?”
“她把大便屙在裤裆里,有人说她臭,她害臊了,就解下腰带……”那女俘绷着脸做了个勒脖子的动作。
许多女俘都忍耐不住,先是哧哧后是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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