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珩从尴尬中走出来,又说了些安慰盛秀芝的话,便告辞下山。
程珩从李家山下来,没有回寨子山,直接朝着冯家会走。
冯汝劢的被捕是程珩万万没有想到的。这件事在他心里引起的震惊甚至超过了崔鸿志的牺牲。
是在刚刚踏进家门不久,程珩问母亲:“璐璐呢?璐璐小妹呢?”多少年来,程珩在他这个小妹身上,好像总是多操着一些心。母亲回答:“她呀,到三地委找傅鹏去了。”程珩纳闷了,问:“她……她不是没和那姓傅的成亲吗?”母亲说:“嗨,没和人家成亲,倒找人家更勤了。不过,人家那傅鹏可是个好人。”程珩又问:“她找人家干甚?工作上的事?”母亲说:“为救冯汝劢呀!冯家会冯汝劢叫抓起来了。”
程珩大惊,忙问原因,但母亲弄不清楚。亏得程珂在一旁说,好像是因为一个叫托洛茨基的外国人……
程珩没有再问下去。有一瞬间,他的头脑中突然再次迸出那个自家曾不止一次想到的问题:我们应当如何估价“五四”反封建运动所取得的成效呢?
多少年来,程珩发现自己有个毛病:他的思想总是在历史与现实之间飞速跃迁。省略了过程,只有结果的显示。有时甚至有点儿“毫无来由”。即如现在,他怎么竟从冯汝劢一下子跳到“五四”了呢?
程珩笑笑,说:“小妹进步不小啊!”
说完这句话,程珩却又想起,关于这个托洛茨基,前段他从海外归来的朋友那里听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好像是在去年的这个时候,更确切点说,好像是8月20号,苏俄派出的特工人员追他到墨西哥城,潜入戒备森严的公寓,用一柄登山斧将他活活砍死了。
克难坡那边对此事的议论自然是匪夷所思的尖刻。而程珩平生最厌恶的就是尖刻。当时他只是淡淡地说:托氏乃列宁的亲密战友,自然也是斯大林的同志了。都是本党同志,为甚就容不得不同意见呢?后来,当阎锡山指使“铁血团”“甄别”并将几个曾经非议过阎日勾结的干部杀死时,他心下也只是叹了一口气,自语:乌鸦笑猪黑了。罢,罢,罢,我“告老还乡”呀!
程珩万没想到他刚“还乡”,竟又遇上了这样一桩事。临离克难坡时,他还想着回来要找冯汝劢“搭伙儿”做几件造福桑梓的好事呢。可现在……这是怎说的呢?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他现在是很为冯汝劢的命运担忧了。他也为他那说话一向无遮无拦的妹子担忧。
程珩正自低着头慢悠悠朝前走,面前出现了两条人腿。他本能地绕行,那人却像故意逗他似的,一次次与他“反迎”,让他怎绕都无法脱身。程珩很不情愿地抬头一瞅,不由笑了,原来正是他的小妹程璐。“怎么是你?从三地委回来了?”
“大哥呀,你走着路还在想事?”
两人的问话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出的。
“看你这脸色,想办的事是办成了?”
“哥呀,让我猜猜,你此时回家意欲何为?”
在稍作停顿之后,二人差不多又是在同一时间向对方发出问话。
程璐哈哈大笑,说:“咱兄妹俩今儿是怎了?尊敬的程参议,请问您是来我解放区参观还是视察?”程珩说:“告老还乡了。”程璐说:“啊呀,好!阎锡山的忠实爪牙竟也弃暗投明了。革命形势一派大好啊!”程珩说:“共产党既是真心与国民党合作抗日,就该尊阎锡山为第二战区司令长官的。小妹,你不该用这种语气这种语汇说你长官的。另外,本人严正声明:告老还乡就是告老还乡,你哥可不是什么弃暗投明。”程璐说:“啊呀,告老还乡?您老人家怎还没长白胡子呢?往后您老人家出门时,可得记着化妆哩。”
程珩没心思耍贫嘴,沉了脸道:“好好说话。我问你,冯汝劢的事到底怎着了?”
程璐说:“哥,你猜我这一回见到了谁?贺龙,贺老总。他正在临县城视察,我硬是闯过警卫拦挡进了他主持开会的那孔窑洞见了他。”
程璐眉飞色舞地说着,不时掺杂一阵哈哈咯咯嘻嘻的大笑朗笑羞笑。她说:“那小警卫拉动枪栓要朝我开枪呢。我说:小子你给我听着,姑奶奶我参加革命时,你还穿着开裆裤哩。我是贺老总的老朋友了。不信你去问问他。那小警卫信以为真,真的给会议室摇了电话。贺老总问:谁呀,让她报得名来。我接过电话对贺老总说:我是三地委妇救会秘书、碛口市妇救会主任、游击队副政委程璐,一个老革命了。我有重要情况向您反映。您要不见我,您就是官僚主义!官僚主义可是人人都能反得的……老总在那头哈哈笑了,说:你这个女同志难缠哟!突然他沉默片刻,问:你是叫程璐啊?是不是那个把傅鹏甩了的女同志?我说:正是本人。怎么?您也要搞封建包办啊?老总又一次哈哈大笑,说:甩得好!甩得好!谁叫他不好好钻研恋爱技术的?连封情书都不会写,就想让大知识分子爱上他啊?好了。你让小董听电话。我估摸小董就是那警卫,就将电话递给他,手里可是捏着一把汗的。谁知那小子接过电话,立即对我恭敬起来,居然叫了我一声大姐,把我领进院安排在一间房等会议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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