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亲队伍走近了程云鹏的老宅,便有鞭炮噼里啪啦响起来了。武蛮锤自己从马背上溜下来,却没有让新人乘坐的轿子落地,而让轿夫抬着轿子直接进院。可是,那大门偏是修得窄了点,轿子根本无法通过。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得围观者中有人叫道:“我来帮帮忙吧。”武蛮锤扭头一看,当即吓得面如白纸了。
原来,那说话的人不是别个,正是程珂的亲妹子,碛口镇副镇长,还兼着三地委妇救会秘书的程璐。程璐大步冲到轿子前,“哧啦”一声便将那轿帘撕了扔在一边,那时她看见她的姐姐被捆成一个粽子,口里还塞着一块脏兮兮的破布,人已经晕过去了。村上人也都看见了这一切,四周议论蜂起。程璐一步步朝着武蛮锤逼过来了。武蛮锤硬撑着,说:“我们……我们是自由结婚,你敢干涉吗?”
程璐破口大骂:“你妈×!”
程璐骂出这句话后,不由一怔。她惊讶自己怎么竟骂出了这样的脏话、粗话。她的脸微微一红。
如果武蛮锤是个识眼色的货,那时赶快转身逃跑的话,后面的事也许就不会发生了。可他偏偏不是!他后退两步,突然从响工队里抢过一把大号来呼呼抡着,大叫一声朝程璐扑过来了。
程璐看着他,笑了。她笑得美丽而妖媚。她笑着,突然变了脸。那时,武蛮锤看见,程璐手中一支八音子朝他举起来,对准了他的眉心。武蛮锤待要转身逃跑时,看到了那八音子发出的一道闪光,听到了随着那闪光爆出的一声响,便扑倒在地了。
满村围观的人都愣住了。
程璐笑着对武蛮锤那颗烂西瓜似的脑袋说:“这玩艺儿不会再长出一颗来吧?”
程璐转身指着抖作一团的贫农团长说:“把我姐解开,背回去。今后她的安全由你负责。出了问题休怪老子不客气!”
程璐目送她的姐姐被团长背回家去了,转身踢了武蛮锤一脚,扬长而去。
程璐没有再回镇机关去,她走进她家院子,站在大门口朝着坐在厦檐下的她的父亲看了一眼,眼里便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了。她没有说话,转身又走出来。她爬上后山,沿着一条山道朝前走。那时,她没有方向感,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去寻找,寻找一种可以杀死九头鸟的利器!寻找,寻找,寻找!走遍天涯海角……
程璐走了,从此再未回碛口来。
大约过了半月有余,依旧坐在厦檐下打瞌睡的程云鹤突然被一个噩梦吓醒了。他梦见他家那颗“没把儿的流星”突然飘飘悠悠走到他的面前,呜呜咽咽哭着对他说:“爹爹,女儿今日和您永别,只有一事于心不安,女儿对不住您啊!如果真有下辈子,女儿会加倍孝顺您……”程云鹤起初不想搭理她,听她说得没头没脑,才抬起头来朝程璐看了一眼。这一看,几乎将他吓死:只见女儿背对着他同他说话,后脑勺竟是只有半个的,淋淋漓漓的血浆正朝下流淌着。
程云鹤老泪纵横地哭了。
那时,程珩刚从兴县回来,他还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他很兴奋地跑来,想要告诉妹妹,贺老总说了,土改犯了左的错误,毛泽东主席让贺老总组织调查研究,提出整改意见来,说春节后将在三交镇召开纠偏会。可是,父亲哭着对他说:“咱家那个没把儿流星,你的妹妹她死了,她死了!”父亲叫着璐璐的名字,说要去为她收尸。
程珩问知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将自己关进屋子大哭一场。那天下午,他从太原的故旧那里了解到,程璐是在北上去边区政府的路上被渗透到兴临二县交界处的晋绥军抓住枪毙了。那一伙子兵痞正是当年在碛口驻防过的“狼营”的下属,他们一眼就认出了程璐。那个现已升任团座的“狼营长”奉命劝降,却被程璐骂得狗血喷头,最后不得不对她施以极刑。
程云鹤坚持要为他的女儿去收尸。程珩只好陪他一起去。可是在将程璐寻回来后,程云鹤却不顾程珩的劝阻,将程璐“嫁”给了刚刚在土改运动中自杀的一个地主少爷。当然,是冥婚。“嫁”是“嫁”了,却又“嫁”出了天大的麻烦。按照当地习俗,死主下葬第三日,家人上坟探望,谓之“服三”。那一天,上坟的人甫进墓道,就发现那刚刚堆好两天的坟茔自当顶开了一道胳臂粗的裂口。众人大骇,忙请来阴阳先生察看。那阴阳先生站在墓道发了半天迷怔,也没说啥,让人找来一把铁锹,亲自动手,将那裂口填实了,还嘱咐众人三缄其口,只当此事从未发生。谁知“头七”未到,又有可怕的消息从村上一个放羊小子的口中传出,道是:那一天半前晌,这小子正在坟场附近放牧,忽听“哐嚓”一声闷响自那新坟上传来。当时他大着胆子跑过去一看,只见新坟顶上开了一个碗大的口子,“扑棱棱”飞出一只通身火红的鸟儿。那鸟儿绕着古镇飞了三匝,一声悲鸣冲天而去,融入一片彩云,顿时不见了踪影。村上一班好事者跑到坟场一看,那墓堆上果然有个黑洞洞的口子。众人腿一软,便都下跪磕起头来……这消息一经传出,方圆左近人心惶惶,再无宁日。后来,那程璐的“公爹”征得程云鹤同意,请来阴阳先生,将一个七星“镇妖塔”压到坟头才算除却乡民疑虑。然而,又有人私下议论:那鸟儿飞都飞了,你能囚得她的身,可能囚得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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