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干校,贺子达就抑制不住东张西望,凡是闪过车前的中年妇女,他都要使劲看两眼。
车在一处两开间的破旧平房前停下。贺子达被带入,里面十分肮脏、简陋:一张竹床连席子、蚊帐都没有;一张木桌上有盏油灯;到处是蜘蛛网,几只老鼠在慌忙躲窜……
军人头:“这座‘将军楼’怎么样?”
贺子达:“比打游击时强多了。”
军人头:“现在宣布五条审查纪律:一,除了专案组人员,不准与任何人接触、交谈;二,除了上厕所,不许走出这间房子;三,不许写信、打电话;四,不许要求请假回家及让亲友探访;五,不准装病及企图自杀。另外,对你还得再加一条,不准打人、骂人、训人、拍桌子、瞪眼睛、大声喊叫、耍军阀作风!”
贺子达故作虔诚地问:“准不准许放屁?我这人肠胃不大好。”
军人头气极:“贺子达,你要老实!两周之后军委要派专人了解案子的进展情况,在这期间你必须彻底交待所有问题!从现在就开始!”军人头扔在桌上厚厚一沓纸和一支笔,带人离去。一名战士持枪站在了门口。
走出门,军人头对其他几人说道:“这个人硬得很,你们常去看看他。”
“是,组长。”
夜晚,一专案人员悄悄靠近竹窗。只见油灯底下,贺子达拿着笔伏在纸上,十分认真。此人走向远处的军人头:“组长,他在写呢,已经写了起码十页纸。”
组长冷笑:“看来,骨头再硬的人,面对政治审查也得酥。”
第二天上午,组长走进小屋。贺子达躺在竹床上打着呼噜。组长吼道:“贺子达!……为什么不继续写交待材料?!”
贺子达睡意朦胧:“都在桌上呢,纸不够用。”说着他又转身睡去。
组长走到桌前,拿起那沓纸,翻翻,气得鬼火乱蹿——所有的纸上都画着一个形态各异的王八!并且有一个箭头从王八指向一个圆圈,意为王八蛋。
“来人!”组长暴跳如雷,“把他的床搬出去!”
几个专案人员把贺子达揪起,把竹床抬到隔壁房间。
组长在桌前坐下,记录人员也坐在桌前,贺子达被按在一个很不平整的树墩上。
组长:“说,你与彭德怀什么关系?”
贺子达:“你和你的头什么关系?”
组长:“你和他什么时候认识的?”
贺子达:“还在你爹都穿着开裆裤的时候。”
组长:“……你为什么说他没有问题?”
贺子达:“因为他没有问题。”
组长:“你回答!”
贺子达:“我一直在回答。”
组长:“‘庐山会议’难道你不知道吗?”
贺子达:“我不够开会的资格。”
组长:“彭德怀在庐山会议上公开反党!”
贺子达:“那时你连站岗的资格都不够,你怎么知道?”
组长气得有些糊涂:“……你,你反对毛主席吗?”
贺子达:“你这么问,说明你这家伙胆敢怀疑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
组长急了,忙制止记录:“这句话别记!”
记录:“已经写了。”
“赶快划去!划干净!”组长夺过本子亲手使劲涂抹。
贺子达哈哈大笑。
组长有些口拙:“我刚才的意思,是反问的意思,我是说,你不反对毛主席,为什么要为彭德怀反映情况?”
贺子达:“你既然承认我不反对毛主席,我为什么不能向毛主席反映情况?”
组长又气又烦:“你,你简直把我绕迷糊了!”
贺子达:“我见过的迷糊兵多了!四一年我的一个通讯员拿我的手表跟老乡换了一个马蹄表,我骂了他一通,他又给我换回一座挂钟。不过他还没有你迷糊,他好歹知道个大与小。你呢?充其量在没取消军衔时是个少尉,现在却想搞清楚一个少将和一个元帅,可笑!”
组长:“你……好,好,咱们先把彭德怀放一放,说你的老婆!”
贺子达:“这个问题我爱说。我老婆那个漂亮啊……都没法打比方,在延安,好几个官比我大得多的老家伙跟我一块儿抢,硬是没抢过我,有一位气得锄了一晚上地……哈哈哈……”
“闭嘴!”组长气坏了。
贺子达继续说:“我还没说完呢!你们知道我老婆为什么偏偏看上了我?她说我长得魁伟。我问她啥叫魁伟,她说就是很阳刚。我问啥是阳刚,她说就是英俊。我还是不大懂,问她什么是英俊,她说就是帅呗!我总算懂了,但我还是故意装不懂,你们猜她最后怎么解释,她脸一捂,身子一扭,大辫子一甩,说我长得迷人!哈哈哈……”
记录员听得入神,最后跟着贺子达大笑。组长气得拍了一下桌子走出去。屋里,贺子达开怀大笑,居然笑得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组长在外面转着圈,脸色越来越阴沉。他突然吼道:“你们几个过来!”专案人员围上去,“从今天开始,你们几个排一下班,轮番审问他,他爱说什么让他说个够,就是不准他喝水,不准他睡觉,几天几夜地连轴转!直到把他的傲骨熬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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