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芳说到这里,又哭起来。哭了一阵,又说:
“事情还不算完,还有更坏的事。”
“什么更坏的事?”
“父亲又给我找了一个……”
“什么?找了一个?是谁?”天虹的心震动了。
“是我表哥。”碧芳接着说,“有一天,爸爸走来劝我。他说,孩子,我不是不关心你。我早就给你物色了一个对象,就是你的表哥。叫我说这人是百不挑一的人才。他父亲是省党部书记长,我们两家门当户对这且不说,现在本人已经是陆军少校。再说这人是吹拉弹唱没有一样不会,那人情通达、举止应酬就更不用说了。这可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说过,不管我同不同意,就把他叫来了。现在就住在我的家里。”
“噢,现在就住在你的家里!”天虹重复了一句,心里酸酸地不好受,“啊?那你觉着他很不错吧?”
“他一天陪着我,给我说笑话儿,弹钢琴,唱歌,朗诵小说,安慰我。这人确实有一套。对我是寸步不离。”
“那,你是喜欢上他了?”
“不,我是腻味死他了,简直庸俗不堪!”
天虹听到这儿,一块石头才落了地,不由得哈哈大笑,上去就搂住碧芳的脖子亲了一口,说:
“好,我的好碧芳,那我们就快走吧,不要再耽搁了。”
“家里人不同意可怎么办?”
“不同意就悄悄儿走,偷着走。一走了之。”
“钱呢?路费呢?”
“这个……”天虹显得十分尴尬,脸憋得通红。
“这办法恐怕不行。”
碧芳说到这里,低头一看表,慌了,急忙站起来说:“时间超过了。我原说到同学家去,一个钟头就回。……”
说过,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天虹愣在那里,望着她的背影瞪着大大的眼睛。
六 屈辱
今天的事情,实在大出天虹的预料。一颗心仿佛从蜜糖罐里一下子掉到冰水潭里。他越想越气恼。首先气恼的是碧芳的父亲,这老家伙竟这样地可憎可恶,不通人情。他暗暗骂道:你有什么权力来干涉别人的婚姻自由?老子是左倾分子又如何,不比你们这些资本家、贪官污吏好吗?其次,对碧芳也不免有些怨艾之处。一方面谅解她的处境,一方面也觉得她毕竟太柔弱了。一走了之有何不可呢?司马相如和卓文君不是留下了千古佳话吗,何况这是参加革命呢?既然她不愿担负“私奔”的恶名,就未免使人为难了。他想来想去,只剩下一个办法,就是亲自找那个老家伙讲理,看看他能不能对自己的女儿放行。他明知这样做未必成功,但事已至此,只有背水一战。
这就是天虹彻夜未眠得到的结论。
第二天一早,他胡乱吃了早饭,就来到秦家门首。在他举手叩门时,蓦地停住,心怦怦地跳起来,犹豫了。他冷不丁地觉得,一个穷小子,今天要同本城有名的绅士对阵,未免有点儿胆怯。但旋即抛弃了这可耻的想法,再度举起手来乓、乓、乓地敲了三下。不一时老妈子走出来。她微微一笑,以为天虹又来送什么条儿;却不料他愣倔倔地说:“我要进去。”老妈子悄声问:“你要找小姐吗?”天虹说:“不,我要找你们老爷。”说着就一脚踏了进去。老妈子惊慌地想要拦他,一把没有拦住,天虹已经越过那面绘着山水的影壁走到里面去了。
院子里静静的,只有碧芳的父亲正提着喷壶在悠闲地浇花。这是一个生得精瘦的老人,穿着米黄色的纺绸小褂,趿拉着一双圆口布鞋。
天虹心想:“为了事情解决得顺利些,我还是要注意一定的礼仪。”他一面这样提醒自己,一面走上前去,微微施了一躬,轻声说:
“秦老伯!”
碧芳的父亲转过脸来。天虹看见那张脸又黄又黑,一望而知是个鸦片鬼。对方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那身有点寒酸的穿戴,有些惊奇地问:
“你是谁?”
“我叫周天虹,是您的近邻。”天虹不卑不亢地答道,“先父周伯弢,想您是认识的。”
碧芳的父亲一听“周天虹”三字,脸霎时就沉了下来,冷冷地点了点头:
“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天虹勉强赔笑,“令媛与我同学多年,彼此倾慕,情投意合。今天敌军压境,民族危亡,我们想一同出去抗日,谅老伯是会同意并且赞助的。”
“什么?你要找我的女儿?”
“是的。”
那老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道:
“你恐怕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
“你怕不能这样说吧。”天虹红着脸,竭力忍住,说:“我虽然家穷,但人品不低,志气不低,也是一只天鹅,配你家女儿也足够了。否则,你家女儿也不会倾心于我。这一点你可以当面问问碧芳。”
“呸!”老人鼓着大眼珠子,动怒了,“我的女儿一向安分守己,全是叫你用异端邪说勾引坏了!”
“老伯,你说这话就不对了。”周天虹反驳道,“我向她宣传抗日救亡,是为了全民族的利益,你们的蒋委员长现在不也在号召抗日吗?这怎么能说是异端邪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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