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芳的父亲又急又气,越发说不出道理来。这时正房屋里的玻璃窗后人影一晃,走出一个器宇轩昂的青年军官。他身着薄呢军服,腰扎武装带,佩着少校军衔,屁股后还垂着一柄蒋中正赠的短剑。他颇有一点目中无人的气概,踏着锃亮的黑皮靴咔咔地走过来。
“表叔,我看你就不要与这等人理论了吧,”他只对着碧芳的父亲,并不看天虹一眼,“如果气坏身子,那是不值得的。”
说过这话,他才转过脸对着天虹,用眼角轻蔑地扫了一下,冷冷地说:
“你是什么人,跑到别人家里吵吵闹闹?”
“我不认识你,你是什么人?”天虹也毫不示弱地回答。
“你问我吗?”青年军官冷笑了一声,用手指着自己说,“我是中央军陆军少校傅天骄,还是碧芳的表兄。我问你,你为什么到别人家里无理取闹?”
“谈不到无理取闹。这是我好朋友的家,我可以来!”天虹抗辩道。
傅天骄听了“好朋友”三个字,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说:
“好朋友?你和谁是好朋友?和碧芳吗?你配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影子!”
天虹进院子的时候,他的一根神经就像无线电的天线一样竖立起来,注意谛听西厢房的讯息。这时候,瞥见西房的门吱地一声轻轻启开了一条小缝儿,碧芳在里面摇手示意,似乎要他不要说了。可是他哪里能咽下这口恶气,遂同样以嘲笑的口吻说:
“至于说配不配,那大概就不由你说了。”
少校听出话里有刺,立刻老羞成怒,厉声说:
“你这个无赖,我命令你滚出去!不然,我马上叫警察把你抓起来!”
天虹没有动,笑了笑说:
“我看你还是不要在老百姓面前耍威风吧!有本事你就到日本人面前使去!”
博天骄见压不住对方,气得满脸通红,冲上去,照天虹的胸口就是一拳。这时候,只听西房门呼哒一响,碧芳激动地跑出来,一副急得快要哭了的样子上前拦住说:
“爸爸,表兄,你们怎么敢打人呢?”
“碧芳,不要拦他们!”天虹说,“他们有权有势,让他们打!”
碧芳又回转身,对着天虹,说:
“天虹!我求求你了,你就快点走吧!”
天虹见碧芳满脸是泪,很是可怜,就说:
“好好,听你的话,我马上走。”
说过,扭头朝大门奔去。碧芳也不顾父亲、表兄的不满,一直送天虹出了大门,还在后面喊道:
“天虹!天虹!你受屈了!你……”
天虹没有做声,头也不回地去了。
七 播种者
这件事,可以说是天虹平生受到的最大打击。他想起秦家绅士那冷冰冰的眼光,那居高临下、以富欺贫的态度;想起傅天骄对自己从心底里的轻蔑,就立刻感到受了难以忍受的羞辱。再说问题不仅没有解决,反而更加僵滞难办了。当今之计,是抛开碧芳单独出走呢?还是再等一等看事情有无变化呢?
他回到家里,愣愣地坐着。翻来覆去,想了又想,不得要领。他决定请教欧阳先生。
下午二时,他到了欧阳家里。掀开门帘,看见欧阳行正仰在躺椅上午睡未起,轻轻地打着呼噜。天虹不忍心将他叫起,向后退了两步,不小心碰到了什么,还是把他惊醒了。欧阳行睁开眼,见是天虹,笑了笑,伸了个懒腰,说:
“哎呀,是你!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我随着一支部队向战场挺进,爬了好多山才进入了一条战壕,眼看日本人要冲过来了,我正立在战壕上向士兵们发表演说,忽然一排子弹射过来,我就倒下来了。你要是不来,恐怕这梦还要做下去呢!”
“梦是心头想。”天虹笑着说,“先生怕是想上战场了吧?”
“那倒是真的。我最近一做梦就是这些。”
“你看保定守得住吗?”
“守不住。”他摇摇头,“说不定一两天内就可能失守。”
“老百姓说,为什么前面几十万大军挡不住几个鬼子兵呢?”
欧阳行脸色严肃,缓缓地说:
“这是因为政府的军事、政治都不对头。军事上他们取消极防御,修几条防线等着挨打。敌人从侧翼一迂回过来就全盘垮掉。这次涿州一带的三道防线就是这样。政治上,他们只搞军队的片面抗战,不愿发动群众,也不敢发动群众。军队一垮,大家就跟着跑。我最近在这里搞了几次大规模的宣传,想组织几个群众团体。他们就千方百计地阻挠破坏,最近国民党的县党部已经注意上我了……”
他亲切地望着天虹,像忽然发现了什么,说:
“你最近好像瘦了,有什么心事吗?”
天虹的脸立刻红了,很不好意思地把他同碧芳的关系,以及最近合计去延安受到阻挠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欧阳听完,半开玩笑地说:
“怪不得好多天没有见你,原来你还有这么多秘密瞒着我呢!”
天虹越发不好意思,红着脸解释说:
“事情老是没个结果,也没法儿告诉您。现在只求先生帮我下个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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