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着人多势众，村民对水猴子的畏惧小了几分，也就两个多小时，便有二十几条五六斤重的大鱼被打上来，小鱼虾米更是不计其数。
自打水泡子荒废以来，村里人就再没吃过鱼，此时看见鱼获，特别是岸边支起锅、鱼汤的香味飘出来时，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
半天儿发挥自己做饭的特长，煎炒烹炸，弄了不少好菜，一下子把这场挖宝活动变成了热火朝天的民间工程。
栓子盛赞道：“师父你可真是当村长的料！”
半天儿骂他。他笑嘻嘻地解释，“我那意思是你生错年代了，这要是生在六十年代，没准儿也能干一条红旗渠啥的。那我估计我上小学前儿都能在课文里学着你。”
晚上七点，最后一次“爆破”完成，水渠下降两米，村民们收工，三五成群就地把酒言欢。半天儿让几位老山民把老羊头请来，毕恭毕敬地敬酒，说了无数好话。
狂饮三个小时，人们心满意足地散去。半天儿烂醉如泥，搂着老羊头的肩膀，“大爷，我这人好交朋友，还专好交有缘的朋友。我看咱爷俩就有缘，以后有啥事你言语一声，我能办的，指定给你办！谁要是熊你了，我脑袋削尖往上上。朋友么，两肋插刀，我眼睛里可不揉沙子，谁对我好，我还一百个好儿，但谁他妈要是想害我，最好害死喽，要不然我啃也把他啃碎了！今儿我就不回你们家了，搁这给乡亲们看工地。”他拍拍胸脯，“仗义！”
老羊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独自下山。栓子因为遵照半天儿叮嘱没怎么喝，此时把他扶回一个用木头架子、破苫布和兽皮搭建的临时帐篷里，自言自语骂骂咧咧，“师父你又调理（耍）我，那么好的酒不让我喝，自个儿猛劲灌，喝这熊色，让我说你点啥好呢。”说着，他忽然坏笑，将半天儿丢在地上。
半天儿脑袋着地，“嗝喽”一声不省人事。栓子懵了，扑上去使劲摇晃，见他半晌不醒，去探鼻息，大惊失色，“师父你别吓唬我呀！你要走活鲁班的老路咋地？再说你真喝死了，是不跟潇潇的事儿就是真的啊？”
半天儿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而后坐起，抹抹嘴边的酒迹汤汁，“放心吧，能给你师父喝醉的人还没出生呢。”
说完他透过破洞朝帐篷外面瞅，“老羊头也没喝多，希望他不是要坏事做绝吧……去把车里的睡袋、坐灯、刀和绳子拿来，今晚咱哥俩得遭点罪了。”
栓子取回相应物品。半天儿收好刀具，将睡袋铺在帐篷里，又把破抹布塞在睡袋口，放置好坐灯，使抹布的影子投在帐篷上，看起来像是两颗人头。布置妥当，他拉着栓子转移到岸边山坡的树林中躺下。
他知道栓子肯定不理解，提前解释道：“我思来想去还是不忍心戳破老羊头一家的阴谋，但今晚他们要是敢来行凶，咱就没啥顾虑了。”
北风寒冷，温度降到零下，师徒二人相拥取暖，仍然冻得牙齿打颤。栓子哆哆嗦嗦地说：“师父，你说这能不能就是老羊头的计谋啊？假装要害咱俩，然后让咱俩搁山里冻死。”
半天儿没心思跟他斗贫，取出绳子在附近寻找合适位置，布置机关陷阱，一边做一边给栓子讲解原理，让他学习。栓子因为有之前跟刘家村老人狩猎的底子，学起来飞快。
忙活一个多小时，做了五六个陷阱，师徒两人浑身大汗，但这热量没持续多久，单薄的棉衣就被寒风打透，寒冷加倍返还。
就在栓子忍受不住，想要撂挑子时，水泡子边的高大松枝垛前忽然闪出两个人影。距离太远，看不清容貌，但从走路姿势上基本可以断定是老羊头父子。
半天儿揉亮眼睛，仔细观察。只见两人一前一后堵住帐篷，从怀里掏出铮亮的猎枪，话都没说对着帐篷里面接连就是四枪。
栓子都傻了，结结巴巴地说：“枪……枪……他俩有枪！”
半天儿按住他，成竹在胸地点评道：“还是不专业。”之后又讲解，“栓子你记住，如果有一天形势逼你不得不杀人时，一定要看到目标再下手。要不然遇着高人自己就被动了。”
果真，枪声散去之后，老羊头用枪管挑起帐篷帘，身体明显一抖。而后父子两人低声交流，慌乱地朝四周观察。交流结束，他们又走到水边朝水里空放两枪，匆匆返回。
栓子更懵了，“师父，他们打水是啥意思？”
半天儿收回身子，趴回草窝子偷笑，“他们怀疑咱俩在附近看着，但这么黑的天又没办法找，对水里放两枪，明天就能告诉咱们他们是来帮着打水猴子来了。”
“那不是糊弄鬼呢吗？这都看着了！”
“白痴！两枪就是瞬间的事儿，万一咱俩刚才走神，被枪声吸引看见他们放第二枪不就圆过去了？更重要的是，他们可以跟咱们撕破脸皮明着干，但必须有一个让全村人信服的理由。”
“我操，这老头子也太阴险了！”
“阴险是指定的。”半天儿皱眉，若有所思，“但现在我有点儿想不明白这水底下到底有啥值得他们全家对所有人痛下杀手。”
“值钱的宝贝呗！”栓子眼冒金光。
“是宝贝啊。可正常思路，他们杀人夺宝也就算了，为啥放着宝贝在水底下不动，非得搁这杀人守着呢？”
他知道栓子也提不出什么建设性想法，所以没给他机会，看老羊头父子消失，便站起身，“走吧，任务完成，咱俩回三娃家睡觉去。明天水放干，一切自然明了。”
“陷阱咋办？”
“我原本计划如果他们不拿枪，咱就把他们引过来，来个下马威。拿枪就算了，不能冒险。”
“你早就知道他们有枪？”栓子一幅不可思议的神情。
“你得观察呀栓子，”半天儿第一次有一种老师父的语气，“了解陌生人不光要看言谈举止，还得看环境。第一回 进他家屋时我就看见墙上挂着的皮子都有枪眼儿，明显有枪。”
“那你还这么干！昨晚他们要是不派水猴子直接拿枪出来，咱俩就交代到这了。”
“富贵险中求。心怀阴谋的人一定想方设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事，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当面干。他们是看水猴子都没治了咱俩，才出此下策。甭怕，村民是咱们的护身符，只要咱旁边有人，他们就不敢公然行凶。坚持到明晚水放干，我让他们身败名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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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致命一击
更多的话半天儿没对栓子说，他知道这小子是个隔夜放不住熟豆的主儿，如果给他太多信心，保不齐第二天会跑到老羊头面前去显摆，“今晚儿你完了。”
一夜过后是阴历八月十四。鸡鸣三声，三娃妈下地做饭，做好后，天放亮，四个人草草吃饭。还不等吃完，就有村民在他家院子里集合。
十几分钟，众人有说有笑地朝水泡子开路。天越来越冷了，满地寒霜在朝阳下熠熠生辉，林海间自带一种灰蓝的冷淡色彩，加上山民质朴的笑声，烘托出一派祥和的气息。
老婆子等在帐篷边，挎着一个柳条筐，里面放着热乎乎的粥和烀地瓜。看见半天儿，她笑着迎上来，“哎呦你们是跑到三娃家去了呦，昨晚俺家老头子还带枪过来帮忙呢。结果没看着你，就看见水猴子钻进帐篷了。你说那玩意儿邪乎不，打了好几枪，也没见着出去，再掀开帘子，说啥就没影儿了！”
在东北一些家庭，尤其是那些在乡村里有头有脸的家庭，两口子基本都有分工，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遇着事儿，唱白脸的来硬的，唱红脸的来软的，软硬兼施之间，很容易把别人整服。老羊头一家分工明了，把白脸红脸演到了极致。
半天儿仍以不变应万变，猛给栓子一巴掌，“我他妈就说咱俩搁这忍一忍，你非得嫌冷上人家三娃家住去。这要是咱俩在这，没准儿就把水猴子抓住了，哪还用劳烦乡亲们费劲巴力挖沟！”
有村民在远处回应道：“可别介，俺们还指着挖沟挣驴呢。你们要提前抓住，这一天功白搭了。”
半天儿笑嘻嘻地回应，“放心吧大叔，咱们这感情已经不是一般感情了。等水放干净，不管抓不抓得着水猴子，车都归你们！”
人们一听，更来劲了，没用布置，自觉按照昨日的分工各忙各的。没多大一会儿，一条柴火墙就码了起来。
又热火朝天地干大半天，沟渠下面出现天然岩石裂缝，人们清理掉碎石和泥土，沟的深度直接就够了。最后，他们聚集在沟渠和水泡子之间仅剩的一条两米多厚的石壁前，将最后的柴火全部塞进沟中，冲天大火熊熊燃烧起来。
见大局已定，半天儿带着栓子和三娃爸偷偷离开，到老羊头家的后山石洞把两个疯子秘密带出来。三娃爸对此大为震惊，半天儿详细给他讲了真相以及最合理的解释，暗布机宜。
回去时，沟已经打通，滚滚泥水顺着沟渠流到山外，好似洪荒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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