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过程中,半天儿若无其事地抄起马勺准备庆功宴,吆喝着今晚拿水猴子的肉下酒。期间不少年轻人见胜利在望,舔嘴抹舌地琢磨吉普车,有人还问车咋开。半天儿把手头的活儿交给别人,带着他们轮流兜了一圈。
日暮将尽,天地清冷,月吐风环,高远的天地间放干的水池好像半个巨大生蚝壳。等到水位完全降到水渠下,水泡子只剩对岸还有一米多深的水时,半天儿张罗开饭,再次派人去请老羊头,并要求他全家老小共襄盛举。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微醺,半天儿装作醉态,再次搂住老羊头的脖子,对几个老人说道:“大爷们,半天儿虽还年轻,但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了。这么多年我就学会一个道理,做人呐,得饶人处且饶人。就算饶不了,也不能赶尽杀绝!你们说我说的对不?”
两天下来,老人们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在这年轻小子面前卖老的资本,也就不拿捏姿态,频繁点头称赞。
半天儿睥睨着老羊头,“您说呢,杨大爷?”
老羊头惊愕的片刻,半天儿拍拍他肩膀,捡起一根火把爬到石头上高声喊道:“乡亲们!感谢你们让我张半天看见了啥叫团结,啥叫人定胜天!就这种工程,足以载入史册。值此大功告成之际,半天儿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你们!”
有人起哄,“啥礼物啊?”
半天儿道:“真相!”
他举起火把朝山坡上挥了挥。不多时,栓子和三娃爸推着头套麻袋的杨家兄弟走到近前。人们不知这是何意,好奇地围上来。
三娃爸等了一天,此时终于能揭开真相,恨恨地把兄弟俩踢倒,扯掉头套,拔出塞嘴布,又抓起他们的头发,将脸仰给众人,“你们看这是谁?”
一瞬间人们愣在原地,互相交流莫名其妙的神色。很快有人颤颤巍巍地指向他们,“这不是死了的杨老大和杨老三吗?”
此话一出,人群沸腾,胆大的交头接耳猜测这是咋回事,胆小的退出人群要跑。三娃爸瞪着牛一样的眼珠子看向老羊头,“这哥俩儿根本就没死,一直被姓杨的养在他们家后山的石洞子里。俩大小伙子都给逼疯了!”
老羊头踉跄后退,被老婆子扶住,震惊之下,他们没有做出任何辩解。只有杨老二紧攥拳头,眼冒杀气。
三娃爸又道:“你们还记着这哥俩是啥前儿死的吗?就是在咱们怀疑老二媳妇是水猴子的时候。咱们当年怀疑对了,老二媳妇就是水猴子,老杨家一直在帮她杀人,为了迷惑咱们,才让这哥俩儿假死的!不信的话,咱们就把她扔水里试试,她要是半拉点儿还淹不死就是小鬼儿!”
按照半天儿的部署,最后这句话是致命一击,得等老羊头一家说尽辩解之辞时再用。三娃爸显然太着急了,这就相当于把底牌亮给人家,人家很可能找借口搪塞。不过好在他的前半部分话引起了人们的回忆,村民们,特别是以前那些死者的家属开始逼着老羊头给出解释,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半天儿没办法补救,只在心里祈祷村民们足够迷信,带上栓子偷偷绕到人群后,跑向水泡子仅存的水域。
筹划这么久,终于收盘。半天儿满心以为跑过去之后就会看见残破古迹,甚至还一度想象古迹会连同一条通往断崖里面的山洞。可结果让他意外,不到两米深的水里只挤满黑漆漆的鱼,根本没有任何人工建筑。他安慰自己可能是一座倒塌的神像,二话不说跳到鱼池中摸索,足有半个小时,摸遍每一寸水域,除了鱼还是鱼。
栓子急了,“这是咋回事啊师父?这要是没有水猴子,咱咋跟村民交代呀?”一边说着,他一边往岸上捡大个儿的鱼。
半天儿气恼,“你能不能长点脑子,水猴子早就被人吓跑了。现在的问题是,这要是啥也没有,老羊头一家为啥杀人啊?”
他不相信自己会猜错,迅速回忆每一个环节,试图找到问题出在哪里。这时,远处人声鼎沸,忽一声枪响刺破宁静秋夜。牲口们受惊四散,一人大声惨叫,冲出人群,落荒而逃。
他看出那是三娃爸,预感到情况不妙,想先躲起来看看情况再说。与此同时,一股异样感觉传来,他猛然甩头,看到之前他带着开车的那几个年轻山民正手持镰刀、镐把站在断崖上古怪地盯着他。再看水域两侧,也有年轻山民拦住去路。最后,老羊头提着枪,率领众村民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来。
栓子乱了方寸,大喝一声“你们瞅啥”,要去打架。半天儿即刻拦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反水了。现在跑等于帮老羊头一家洗脱罪名,等会儿你看我眼神,能跑前儿别犹豫,也别管我,出去想办法找到三娃爸,他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说完半天儿抹抹脸上的泥,带着栓子回到岸上。他并没有下一步计划,只是想找件事儿让栓子干,否则栓子是断然不会自己逃命的。
断崖上的山民下来拦住后路,前面村民也来到近前,自动散开将两个“泥猴子”围在中间,一双双眼睛里再也不见之前追随领袖的景仰目光,取而代之的是被欺骗的愤怒和冰冷杀意。老羊头的枪口垂着,杨老二抬枪瞄着半天儿脑袋。
半天儿率先开口,“乡亲们,你们是咋地了?这油嘴滑舌的老家伙给你们说服了?”
一个村民啐了一口,“大骗子,用三十头驴就想收买俺们。不能够!”
另一个村民大叫,“你们才是坏人,挑拨离间,十年前村长就是因为要防着你们才不得已把老大和老三关起来保护的。现在他们被逼疯了,你们得负责!”
其他村民也七嘴八舌地指责起半天儿和栓子。有的说栓子偷看老二媳妇洗澡,有的说师徒二人在坟地里掘尸,有的说他们老早就惦记着山里的林子,十年前装成水猴子在这害人,十年后林子长成,就出来栽赃村长,想笼络民心以便盗伐林木。
至此,半天儿大概理清了老羊头编造的故事,可以说逻辑完美,想象力丰富,可他想不明白这老东西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就让所有人信服的。
就在这时,杨家老婆子从老羊头身后闪出来,朝人前丢出一大团柔软的东西。“从你们车里找着的,你们自己解释吧!”
半天儿仔细看去,见是一张柔韧的绿色皮囊,鳞片和角质覆盖表面,因为自身弹性的关系,落地后它自动伸展,铺开成一个小孩的形状。竟然是水猴子的皮!
他脑袋“嗡嗡”乱叫,心里暗叹杨家人真下得去手,竟然为了反戈一击把水猴子杀了剥皮。可随着他捡起那皮囊,却惊讶地发现这不是一张刚刚扒下来的皮,并不见肉膜血筋,柔韧程度也不是天然形成,而是经过后天处理,看起来好像是一套独特的衣服。
记忆轮回倒转,古书《关东异物志》的零星记载跃上脑海。他抬头看向老二媳妇,见那苍白如纸的脸上挂着一丝非人淡笑,心中豁然顿悟,“妈的!我竟然没想到水猴子是一件水鲛衣!”
事到如今,再怎么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了,他迅速思考脱身对策,而后大笑着站起身,“你们不是觉得是我穿着这张皮搁水底下害人吧?”
“就是你!捞三娃前儿俺们都看着呢,你搁水底下一口气能待十分钟,不是你还有谁?”有村民叉腰说道。
“这也太小了,我这身子明显穿不下嘛!”
“村长说了,这玩意儿弹力特别大,塞进去就能箍住你。从外边儿一点儿看不出来是人。”
“别他妈废话了,就是他装神弄鬼,咱们打死他给死去的兄弟姐妹们报仇!”
“慢着!”半天儿拿出放赖的神情,“你们这群刁民要是想杀人害命,何必假装开我车塞进去一张皮子,直接打死就成了呗!反正俺们哥俩人生地不熟,死了也没人知道。”
“死到临头你还给俺们扣帽子,”老羊头终于说话,“你俩假装志愿者鬼鬼祟祟进村,四处打探消息想要害俺们一家,现在被俺们识破,还有啥好狡辩的?”
“行,杨大爷,你厉害。今儿你要是能把这水猴子皮套在我身上,我就认,你要是套不上,就证明这东西他妈不是我的!”
村民中有个别实在惦记三十头驴的人还保持着一点儿对半天儿的幻想,张罗道:“那不行就给他套上看看,让他死得明白,也让俺们见识见识这怪物到底啥样。”
此话正中半天儿下怀,急忙眼神示意栓子做好逃走准备。而后他双手将水鲛衣交向老羊头。
老二媳妇先一步接过去,走到水边,将皮囊整个浸在水里,大概有一分钟左右,重新拿出来。
半天儿脱掉外套,甩甩膀子迎上去,“老子脚正不怕鞋歪,看你们咋给我穿上。”
村民们因为实在好奇,跟着往前凑,生怕错过哪怕一眼。栓子趁机溜到人群后,往山坡上夺路狂奔。
老二媳妇抖抖被泥水打湿的皮囊,双手扒住水猴子的大嘴,稍加用力,那嘴就像猴皮筋儿似的咧到腰宽。她蹲下,面无表情地示意半天儿抬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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