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绳子突然从他手中迅速向虚空中滑动。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什么，即刻抓紧绳子向后挣。
仗着僵尸的配重，他使出全身力气终于稳住绳子下坠的趋势，而后艰难转身，扛着绳子一点点向远离虚空的方向爬。
大概有十几米，绳子上的力道松懈。栓子的声音传来，“师父——师父——”
半天儿瘫在地上，庆幸地训斥道：“别叫了，我没让妖怪抓走。”
栓子小心跑过来，搂着僵尸哇哇大哭，“师父，你咋这么冒失呢，我还以为你掉下去了呢！”
半天儿给他一脚，“我他妈搁这呢。别哭了，刚才老刘点灯没？”
“点了。”
“完了发生啥了？”
“黑门出来了，绳子没动。我们喊你，你听不着，我一着急就跑进来找你，结果刚穿过黑门，就往下掉。”
栓子讲得简单粗糙，却句句都是重点。半天儿捏着下巴整理思绪：
点灯之后那边一切正常，黑门再次出现，门后还是未知空间，而我这边也没有任何变化，前面也是未知空间……这就证明这个未知空间是夹在甬道中间的，点灯前儿它出现，熄灯就消失。可……如果这样，僵尸是怎么下坠之后又躺到这条甬道里的呢？
栓子可能是后怕，搂着半天儿胳膊不停哆嗦。他暂且留下这个疑问，安慰道：“别着急兄弟，老刘发现不对劲之后肯定把灯熄灭，到时候咱俩应该就能回去了。”
栓子强作勇敢，“有你在我啥也不怕。”
此话过去后足足有五分钟，前面仍没有任何响动，半天儿伸手摸进虚空，虚空也还是虚空。他意识到情况并没有想象那么乐观，试着喊道：“老刘，我这边儿没亮儿，你给个动静……”
重复几遍，时间又过去一些，但甬道全无变化。这种情况迫使他承认这样一个事实：灯重新亮起再熄灭后，这条甬道好像已经跟原来的甬道不在一个平面了。黑门似乎是一个空间裂缝，依靠光线的明灭变化混乱着两侧的空间。
这样也能解释为啥僵尸从下坠变成平躺，因为这个空间与之前的空间相互独立，不能以原来的甬道为基础判断上下。
栓子又急。半天儿安慰，“甭怕，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老刘不是说顺着这条黑甬道一直走还能回到原地吗？咱俩就走走试试。你把僵尸拉过来。”
栓子照做。半天儿把绳子从僵尸脚上解下来收好，凭感觉把僵尸的脚对到黑门边界，摆成一个箭头形状，这样如果甬道再次相接，老刘就能知道他们是往里面走了。
摆弄最后一条胳膊时，他摸到僵尸的臂兜里有一个坚硬的物体。打开来再摸，是一个铁烟盒和一个煤油打火机。
和所有烟民一样，半天儿想事情的时候喜欢不断抽烟，眼下看有意外收获，立刻取出一支点着。
火苗亮起。栓子一脸惊讶，“烟？僵尸还抽烟吗？”
半天儿回答，“骷髅不会带着僵尸来。这僵尸原本应该也是个雇佣兵，但可能基因技术还不完善，出现了间歇性的狂躁。它因为犯病才被锁在营地里的。”
说着，他忽然愣住了，目光机械地看了看栓子的脸，又看了看身边的墙壁。
在老刘的讲述里，黑门后的甬道是看不到光亮的。但眼下，他不仅看到了火苗和栓子的脸，还看到原本应该是黑门的位置并没有阻碍，一条昏黄甬道正静穆地向前延展。
这……他举着打火机向前走，路过骷髅的脚，脚底坚实的触感告诉他这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他又回过头，栓子也在，甬道另一边也并无异常变化。
空间分裂！他立刻想到这情况是他刚才的推断的佐证：经过一次光线明灭之后，这条黑暗甬道就与之前的甬道没有关系了，它变成一个单独的空间，而且之前老刘那条甬道是在黑暗中连通的，眼下这条甬道与之截然相反，是在光照下连通的！
为了保证推测万无一失，他退回到栓子身边，将打火机熄灭。再向前摸，地面消失，摸到虚空。再点灯，甬道重现。
果真如此！他乐观地想到如果这条甬道与之前的甬道没有关系了，保不齐就能走出去！
带着这个希望，他满怀期待地看了看前方，让栓子把僵尸的衣服都扒下来当做备用燃料。这一扒，又有偏财，僵尸手腕上竟然带了一个李查德那种定位手表。
两人收好打火机，把手表调整到显示时间的最亮界面，照亮上路。为了防止途中光意外熄灭，那个看不见的虚空之门把他们隔开，他俩并排走，并用绳子连在一起。
甬道冗长单调，半天儿贴着一侧墙壁前进，闲不住地琢磨墙上的符号。一段路程以后，栓子质疑这种甬道到底是不是直的，因为光照范围有限，如果它的弯很缓，应该不容易发现。
半天儿说：“这种错误你有可能犯，我也有可能犯，但老刘绝对不会犯。他闭着眼睛都能走直线。再说，我不是问过了么，他们走回去的时候记号是调转方位的，这也证明甬道不可能是个环。”
栓子似懂非懂，陷入沉默，然后又突发奇想，“师父你说这些符号会不会是啥咒语？把咱们困在这个甬道里面。要是这样，把符号抠掉是不就能出去了？”
半天儿告诉他不会，符箓学是华夏文化中一种更为神秘的数术，是一种常人难懂的运算方式，本身并不具备特殊力量。它的力量通常来自于隐藏在符箓背后的特殊物质。
说归说，他此时也万分感慨自己是个江湖人士，不是李振华那种老学究，否则哪怕只是对这些楔形文字一知半解，也可能从海量文字中获取大量信息。
时间在两人的闲聊中来到一个小时后。栓子走得有点晕车，“师父，咱俩不能是已经走回来了吧？我咋感觉所有东西都一样呢？”
“跟我一起你甭操这心。我一直记着这些符号阵呢，还没有看到重复的。不过要是折返的话，也快了，猴子说十六里地，咱俩现在走了大概有八九里了。”
说话间，前方的黑暗中闪过几块光斑。他下意识停步，改用打火机照明，遂看到前面大概三米处，左侧墙壁上出现一个与符号格格不入的东西。
走上前，是一个内嵌的方形平面，平面上镶嵌着十二颗带着亮光的宝石，六颗蓝色的，六颗红色的。十二块宝石连接着十二条阳纹线条，如章鱼的爪子一样向上，归结于一点。那一点再往上，有一座阳纹雕刻出来的宫殿。
雕刻技术很好，横平竖直，弧度完美，一个尖顶的塔尖，下面是两层建筑，最下一层有无数阶梯通往地面。竟是他们在雪蜃中看到的幽都中央那座宫殿！
他的心脏加速跳动，脸贴上去整体观察一遍，最后确认：这雕刻不存在任何抽象的加工，是实打实的写生。
同时他想到，自己在雪蜃中并未看见宝石的幻景，那这幅雕刻反映的一定就是真实的幽都宫殿，宝石代表矿石。宫殿很可能就在这奇异甬道后面，老毛子寻找的矿石在它之下。
想到这，脑海中对这离奇场景的思路跳转到另外一个更加清晰的线索上。他情绪高昂，把手表交给栓子照明，自己掀开打火机的盖子，用锋利的尖角去抠宝石。
栓子都疯了，嘴咧得老大，“师父，这玩意儿不爆炸吗？这种情况你就别雁过拔毛了行不？”
半天儿注意力极度集中，被他打断十分不耐烦，“地底下有更大的等着咱们，我才不在乎这仨瓜俩枣的。但如果这片土地之下有什么东西能够扭曲空间的话，我觉得一定是来路不明的它们！我弄下来就能确定是咋回事了。”
随着话音，一块蓝色晶石被撬下来。半天儿小心捧着它，观察甬道。
并无变化。他把宝石揣进左兜，又去抠红色的宝石。等红色晶石也从墙壁脱落，甬道还是没有变化。
他又把红色宝石揣进右兜，整个人因激动而忐忑不安，“不是这十二块小的，那就一定是下面那十二块大矿石。”他的目光前移，胸口起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再往前走几步，咱们就回来了。”
说完，他收回目光盯住手表，大步向前走，一晃神的功夫，右侧墙上也出现了同样的雕刻和晶石。并且同样有两颗晶石掉了。
栓子下巴都要掉了，触电一样停在原地，怔怔看着那浮雕，“真他妈回来了！？师父你咋算出来的？”
半天儿目光越过浮雕落在紧临着的一些楔形符号阵上，确认它们都与来路对称，再低头看表上的时间，之前的激动彻底变成亢奋，竟手舞足蹈起来，“我明白了，彻底明白了。用矿石就能解释这一切。哈哈哈！正好一个小时！还得是老刘，时间才是关键！”
“这不可能吧……咱俩谁也没转头啊！咋能回来呢？”栓子还停留在初始问题上。
“镜像空间，首尾相接，如此组成了一个非常规意义上的闭合的环。” 半天儿一边努力完善思路的细节，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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