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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坑追匪_天下霸唱【完结】(20)

  大腮帮子不等塔什哈说完,已是浑身发抖、紧攥双拳、怒目圆睁,牙齿咬得咯咖作响,一个字也说不出,心里翻江倒海一般,想起年少时随父闯关东历尽千辛万难,父亲不幸死于江匪手中,留在山东家里的老娘和两个妹妹也不知存亡,自己孤苦伶仃一一个人,全凭老把头铁腿索爷收留才得以活命,这些年索爷待自己比亲生儿子还亲,又把自己招为了上门女婿,而今这一家子人惨遭横祸,连媳妇儿肚里的孩子也没了,想来想去,想去想来,忽觉喉咙中一阵咸腥,紧接着眼前发黑,身子往前就倒,好在被塔什哈把扶住了。

  大腮帮子吐了口血袜子,推开塔什哈,拎上三眼鸟铳就往屯子里跑,他是豁命去的,去了就没想活。塔什哈紧随其后,可是关东军讨伐队已经撤走了,二人只得强忍悲痛,找到老把头两口子和大腮帮子媳妇儿的尸首,又在残破烧焦的家中找了几床破被,裹上三人尸首,在家门口刨了个坑加以掩埋。由于屯子里死的人多,挖坑也挖不过来,两个人就把菜窖扒开,将其余能找到的尸首都抬下去,再从别处拉来泥土填埋,把屯子里的男女老少合葬在一处。可怜黑瞎子沟一屯子老少全死了,只留下他们两个活人。大腮帮子和塔什哈填完最后一把土,含泪跪到地上磕了几个头,各带一杆鸟铳,这就要去报仇。可是驻扎在东北的关东军加上垦荒团,总数不下一百多万,他俩杀得了几个?冤各有头、债各有主,随便整死俩小鼻子解不了恨,他俩总共两个脑袋,掉也得掉得够本。所以得打听明白,血洗黑瞎子沟的元凶究竟是谁。此外他们手上仅有鸟铳、弓箭,在山里打个獐狍野鹿还行,别说对付装备精良的关东军,就是对付森林警察队,那也无异于以卵击石,手上没有枪,想找小鼻子报仇简直比登天还难,问题是上哪儿整枪去?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上山找土匪借枪!

  上山找土匪借枪是其一,打听关东军的消息也得找土匪。自古说官匪一家,即使小鼻子把东北占了,山上的土匪跟伪满军警也多有往来,互通有无,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知道。赶上剿匪扫荡,就会通风报信,告知他们该跑的跑,该躲的躲。土匪们劫得财帛,当然也有这些狗腿子的一份。从清朝末年以来,关外士匪横行,遍地是胡子。盘踞在高山险崖之上的土匪武装称为“绺子”,匪首叫“大当家的”,也就是“吃横的”,手下称为“崽子”。绺子各有“字号”,讲究没有字号不发家,诸如什么草上飞、钻天鹏、活阎王、战东洋,等等。一伙绺子要想称霸一方,必须得有“四梁八柱”:“四梁”是通天梁、托天梁、转角梁、迎门梁,分别代表大当家的、二当家的、负责卜算吉凶的翻垛先生、枪杆子直溜的神炮手;“八柱”则是稽奇、挂线、懂局、传号、稽查、马号、账房、粮台,各司其职,各管一摊。绺子通常又分为“清”“浑”两路,要清钱的绺子讲究替天行道、劫富济贫,哪些能抢,哪些不能抢都有规矩,即便是对那些为高不仁的大户,也不会轻易滥杀无辜,临走时还会留下一冬的口粮。对待坏了规矩的崽子,匪首自有一套残忍的惩治之法,否则也镇不住这帮人。要浑钱的绺子不分良贱,逮谁抢谁,除了杀人还祸害女眷,最后一把火点了房子,毁尸灭迹赶尽杀绝。老百姓对这样的浑绺子深恶痛绝,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士匪又分成几等,兵强马壮的绺子专抢地主大户,用土匪的黑话讲这叫“砸窑”,有些地主大户有钱有势,不会坐在家中干等着土匪来抢,往往筑起高墙大院,蓄养若干炮手,一旦有土匪上门,就拼个你死我活,甚至有在房顶上挂旗的,以此挑衅土匪,这样的窑被土匪称为“红窑”。绺子不仅砸窑,绑票勒索、私贩枪弹烟土的勾当也经常干。民间老百姓常说“一人一马一杆枪,好吃懒做入大帮”,觉得入伙当了土匪就是论秤分金,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其实并不尽然,尽管土匪啸聚山林、为害一方,实际上日子过得也挺惨,砸窑得来的钱财,均由大当家的统一掌管,等到年底各自下山“猫冬”的时候,再论功行赏“分红柜”,功劳多的多拿,出力少的少给。所以他们平时住得非常简陋,无非窝棚、马架子,当崽子的十天半个月不见得开一次荤。真正占山为王的大绺子凤毛麟角,整个东三省也找不出多少。

  次一等的土匪没这么大势力,称不上绺子,七八个人凑在一处,专做栏路剪径的勾当,手上有两三条枪就不错了,其余的人有什么家伙抄什么家伙,没有刀枪的扛个锄头也不出奇。平时吃的住的还不如老百姓,身上仅有一件棉袄,天热的时候掏出棉絮当成单衣,天冷了再把棉花加上乌拉草塞进去,就这么对付一冬,挨饿受冻是家常便饭,逢年过节才吃得上肉,喝得上酒。这类土匪多为乌合之众,就是一帮吃不上饭,又不愿意种地、打猎的穷汉,凭着心黑手狠拦路打劫,没活儿干就待在家,白天为民,夜晚为匪,时聚时散,没有固定的匪窝:一是怕被别人掏窝;二是实在没有钱粮养窝,就这么东躲西藏,四处流窜。

  还有一路独来独往的土匪,有厉害的骑洋马挎洋枪,来去如风,吃香喝辣,这路土匪大多艺高人胆大,凭着一身能耐杀人越货,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行踪不定,神出鬼没;最损的是“棒子手”,这些人穷得就剩下一条破裤子,连件囫囵衣裳也没有,躲在路边蹲守,遇上落单的过往之人,他就在背后打闷棍,干这一行的又叫“砸孤丁”,有什么抢什么,抢得了就抢,抢不了就跑,跑不了就得让人打死。总的来说,并不是哪个土匪都有枪,大绺子也没有统一的打扮,分不清谁是谁的队伍,两股人马见了面得先报号,告诉对方自己的大当家的是谁,报号之后是朋友的就各走各的,是对头的就得分个你死我活。可甭管哪一路土匪,落在官府手上都得掉脑袋,所以说除非走投无路,否则谁也不想落草为寇。

  大腮帮子和塔什哈上山找的土匪,就是个棒子手,匪号“山狗子”,大腮帮子刚被铁腿索爷带到黑瞎子沟落脚那一年,山狗子还是当地一个打猎的,这主儿穷得叮当响,打围一向不肯出力气,只躲在其余猎户身后捡现成的,还好吃懒做,耍钱、喝酒、抽大烟、逛窑子,欠下了一屁股两肋条的饥荒。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这小子本来就不是省油的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就动了歪念头,一旦听说别的屯子有人挖了棒槌、淘了金子、套了黄皮子,他是能偷则偷,偷不来就躲到半路上“打闷棍”。后来让人报了官,他在家待不住了,被迫上山当了土匪,可就他那尿样,没人愿意跟他拉帮结伙,也不敢自己上山入伙,至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大腮帮子和塔什哈寻思,山狗子好歹也是猎户出身,又在山上当了五六年主匪,怎么不得有个长枪短炮啥的?以前听屯子里的猎户说过,山狗子躲在处山坳中,毕竞都在一个屯子住过,他倒不敢抢黑瞎子沟的猎户。大腮帮子擅长追踪兽迹,既然知道在哪一带,找个人可比找头排虎容易,带上塔什哈进了那处山坳,还真找着一个非常隐蔽的破窝棚,就是树枝搭的棚子,几块树皮钉在一起当门,来阵大风就能给吹走。哥俩儿推门进了窝棚,窝棚里而空空荡荡,只是在墙角胡乱堆了些干柴树杈,见那山狗子正缩在窝棚里搓烟叶儿,也不知多少天没吃上饭了,双眼凹陷,面黄肌瘦一脸的菜色,身上的破棉袄,破棉裤打满了五颜六色的补丁,头发脏得打了绺,年岁不过三十上下,却似一个尖嘴猴腮的干巴老头。

  山狗子见有人进了窝棚,还以为是来抓他的,吓得从草垫子上一轱辘蹦下来,转身便逃,比耗子都快。他这窝棚后边有个窟窿,一爬就出去,当惯了土匪,到哪儿都得先想着出事了怎么溜。山狗子大半个身子都钻出了窟窿,大腮帮子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他的脚腕子,把他拽了回来:“山狗子你跑啥啊?瞅瞅我是谁!”山狗子认出来人是住一个屯子的猎户,这才稳住心神,站直了身子,按土匪的规矩仰着脖子双手抱拳,往左肩膀后边一甩,相当于打招呼了。旧时的土匪这么行礼,完全出于迷信忌计。因为在土匪看来,双手抱拳作揖,形同手上戴枷,干他们这一行的最怕被官府拿住,所以拖拳拱手要往肩后甩。大腮帮子对山狗子说了一遍来龙去脉。山狗子那个瞎眼的老祖母还在屯子里,得知关东军讨伐队血洗黑瞎子沟,死了十几户人,也是大吃一惊。别瞧他这个熊样,还是个大孝子,平时自己要是多出一口吃的,就下山给老祖母送去。三个人抱头哭了一场,大腮帮子把自己的计划跟山狗子说了一遍,提出要找山狗子借枪。山狗子一脸的为难,嘬着牙花子,“哎呀,承蒙你俩看得起我,可是你们瞅瞅,我这一窝棚家当都在这了,土匪跟土匪不一样,咱比不了有枪有马的大绺子,我一个打闷棍的棒子手,顶多也就抢个窝头咸菜疙瘩,苞米面儿都吃不上,成天躲在山里挨饿受冻喝西北风,上哪儿整枪去啊?我手上要是有枪,早就跟小鼻子干仗去了,何至于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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