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阴阳看了片刻,对他俩说道:“我观此人气宇不凡,指定是哪个大绺子中的‘四梁八柱’!只不过他怎么会在这儿呢?难不成金眼子里藏了个土匪窝?”
塔什哈听说又是个土匪,马上想到了打闷棍砸孤丁的山狗子,暗自憋气,说土匪哪有什么好东西,就劝大腮帮子别多管闲事,任其自生自灭为好,赶紧想办法出去才是。
大腮帮子向来忠厚仁义,不肯见死不救,再者说他在关东混迹多年,知道很多土匪的传说,之中也不乏英雄好汉,不全是山狗子那路货色,听说士匪中有金匪,经常出没于金眼子,兴许此人知道怎么出去。不过他也留了个心眼儿,先取下土匪的两支手枪,插在自己腰上,然而经过一番查看,并没有在土匪身上找到伤口。
董阴阳在一旁支招:“此人脸色铁青,可能中了毒,矿洞中常有鼓起的‘泥泡子’,那是积攒在地脉里的毒气,一不留神踩破了溅到皮肉之上,好端端一个大活人说倒就倒,就是这个样子,真可以说防不胜防,我以前干过下矿的活儿,应该错不了。”大腮帮子忙问:“这个人还有救吗?”董阴阳镇定自若道:“你身上不是有黑蟒丹吗,用水化了给他吞下去,那玩意儿可以解百毒。”
大腮帮子往自己怀中一摸,幸好黑蟒丹还在,可是水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又在那人浑身上下一番摸索,找到一个随身的皮袋子中有水,就掏出黑蟒丹,碾碎了倒入皮袋子,掰开他的嘴一口气全给灌了进去。
常言道“人不该死总有救”,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眼看着这个土匪脸上青气渐渐退去,毕竟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吃得饱喝得足,有个好底子,稍过片刻便睁开眼坐了起来,听大腮帮子说明前因后果,抱拳对他行了一个匪礼:“这位仁兄,承蒙搭救,我江上飞欠你一命!”他这话一出口,大腮帮子、塔什哈、董阴阳都吃了一惊,没想到面前之人竟是赫赫有名的匪首“江上飞”,此人马上步下一身的本领,手下兄弟极多,向来劫富济贫、替天行道,是一股清绺子,从不干奸淫掳掠、祸害老百姓的勾当,还杀过不少小鼻子,知道他名号的人没有不赞扬的,何以落到如此地步?
4
据江上飞所说,三天前他带十几个兄弟下山买粮,扮成收皮子的客商,临时在江边一个屯子落脚。赶上屯子里有迎亲的放鞭炮,整得还挺热闹。别人没当回事,而在屋里喝酒的江上飞心里却绷着一根弦,这几年天下大乱,迎亲的可不敢整出这么大响动,他侧耳一听,从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听出了马蹄子响。
江上飞一发觉不对,立即起身踹开了后窗户。这个后窗户正对着大路,往远处一看,正瞧见讨伐队的骑兵朝屯子疾驰而来,足有一两百人,一个个头戴战斗帽,手持马枪,挎着战刀,荡起一路烟尘。江上飞当时就明白,自己这是让人卖了,不知是哪个王八犊子告的密,否则讨伐队来不了这么快,也怪自己大意,在屯子里耽搁的时间有点长。但心念一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可怕的,他这次下山,留下二当家的在山上看家,带出来的十几个兄弟个个身手了得,全是一等一的炮手。江上飞沉住气,点手叫过一众兄弟,吩咐道:“漏烟起水了,叉上压脚子扯呼!”那意思就是说,咱们让人卖了,赶紧骑上马突围!江上飞说罢,纵身踹门出屋,三两下蹿上房顶,眼见一队骑兵开到近前,左右开弓连开数枪,冲在前头的几个人应声落马,其余的讨伐队骑兵并不退缩,发声喊,四下散开掩杀上来。江上飞手下众兄弟也接连开枪,霎时间枪声如同爆豆,人喊马嘶乱成一团。十几个人对上一两百人,怎么打也得吃亏,眼瞅着包围圈越来越小,再冲出去,估计兄弟们都得撂在这儿。趁这个乱劲儿,江上飞命令手下兄弟骑上马,从小路分头逃走,他也跨上自己那匹大黑马,纵马疾驰,摘下斜背在肩头的马枪,一边放枪吸引讨伐队,一边往江边上跑,嘴上喊着:“你爷爷在此,不要命的尽管来!”
讨伐队的一个军官率领一队骑兵咬住江上飞,在后边紧追不舍。江上飞骑在马上跑了八九里地,发现这么跑下去非吃亏不可,因为讨伐队骑兵胯下一水儿的东洋马,虽说小鼻子个头矮,东洋战马却高大神骏,自己这匹大黑马虽然也是百里挑,可比不了东洋马的脚力,再跑上二里地,非让人追上不可。江上飞眼珠转,计上心来,随着身后一声枪响他身子一栽,从马鞍子上掉了下来,手中的马枪扔出去老远,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胯下黑马受惊,向前一阵狂奔而去。那个军官以为击毙了江上飞,拔出战刀催马冲至近前,正要把江上飞的脑袋砍下来带回去邀功,怎知江上飞装死,他的长枪是扔了,手里的短枪可还在,突然间一个鲤鱼打挺跃起三尺多高,甩手就是一枪,正打在那个军官头上,死尸滚落下马。江上飞又接连开枪,放倒了随后而来的几个追兵,拢缰绳翻身上了那个军官的东洋马,双足一点蹬,小腹提气一撞马鞍前桥板铁过梁,快马加鞭往江边飞奔而去。
关外的冬天异常寒冷,江面冻得严严实实,江上飞打小在江边长大,最擅长滑冰排,可以在冰面上疾驰如飞,只要让他上了结冰的江面,别说追兵,就算枪子儿也追不上他,所以得了“江上飞”的匪号。然而天时不到,江河还没封冻,讨伐队有备而来,枪快马也快,咬住了就不放,任凭江上飞使出浑身解数,沿着江岸策马狂奔,仍然摆脱不了身后的追兵,情急之下舍了东洋马,一头扎进江边的老林子,心说走不了水路爷爷就钻老林子,倒要瞧瞧小鼻子有多大道行。匪首江上飞是讨伐队的头号目标,人头值一百两金子,这一次好不容易跟上了,当然是穷追不舍,留下几个人守住马匹,其余的也一股脑儿扎进了山林。接下来江上飞又在密林中与讨伐队周旋了几天,终于将讨伐队甩在身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再搭上这几天人困马乏,两腿发飘,头晕目眩,一脚踏空掉入一个金眼子,同样也是下得来上不去,在洞底下寻找出路的时候,不慎踩上了一个毒泡子。如果不是遇上大腮帮子这三个人,哪里还有他的命在,想来这也是天数使然,命不该绝。
自打老把头一家遇害,大腮帮子一提起讨伐队,就恨得牙根儿痒痒,他佩服江上飞把小鼻子整得团团转,尽管在山上当土匪,但是行事光明磊落,当得起“替天行道、杀富济贫”八个字,够得上英雄豪杰,不禁大为心折,就把手枪交还给了江上飞,反正他们仨也不会使。江上飞即便死中得活,却也元气大伤,无法立刻行走,大腮帮子他们仨也是刚把命捡回来。四个人成了难兄难弟,索性就在石窟中歇了一会儿,直到缓过这口气来,这才继续寻找出路。
众人一路直行,穿过石窟没走几步,往前走岔口越来越多,不知道该往哪走。董阴阳叫住众人,说不能再这么乱走了,咱得“推八门”!旧时迷信“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为八方,生门即为出路,有时候找不到路,就得推算八门定夺方位。土匪和猎户最信这一套,绺子中四梁八柱里“搬垛的”就专门干这个,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被困走投无路,都可以靠“推八门”求得活命。大腮帮子问董阴阳:“你的罗盘已经挡了枪子儿,东南西北也分不出,还怎么推八门?”董阴阳不说话,脱下一只鞋子,口中念念有词,同时把鞋往半空一扔啪嗒一下掉在地上,他冲鞋尖的方向一指,“出路在这边!”
这套把戏直接把众人看傻了,扔个鞋就能扔出生路来?顶仙搬杆子的也不敢这么糊弄人吧?大腮帮子和塔什哈不知董阴阳这套把戏灵不灵,江上飞却是大绺子里的顶天梁,说白了就是大当家的,手底下四梁八柱,加上崽子不下上百号人,对这一套了如指掌,一眼就看出董阴阳故弄玄虚,使的是唬人的手段,捣鼓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想到这几个人刚刚救了自己的性命,所以并不点破。他走到董阴阳所指的那个洞口前,伸出火把等了片刻,见火苗晃了几下,确定有风吹出来,觉得心中踏实了一半,这条路是不是生门不敢确定,但至少不是“死胡同”,反正自己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也就没说什么。
众人虽有火把照明,但是干渴难忍,嗓子里几乎要冒烟,坑洞中的水又脏又臭,根本喝不了。塔什哈小声嘀咕,再找不到出路,渴也能把人渴死。江上飞听塔什哈嘴里嘟嘟囔囔,便从怀中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属酒壶,里头还有不到半口酒,递给塔什哈说:“小兄弟,你先润润嗓子。”塔什哈千恩万谢,迫不及待地接过酒壶,拧开盖子一仰脖喝了下去,又将空酒壶递还给江上飞。大腮帮子在旁边看着暗挑大指,心说同样都是土匪,亏了山狗子跟我们住一个屯子,还是拜把子的兄弟,却为了钱财反目成仇,江上飞跟我们萍水相逢,头一天见面就能患难与共,不愧是威震东三省的大绺子首领。
一行人跟随董阴阳走入洞口,前半截还挺宽敞,没想到越往里边走,矿道反而越窄,没多久走到尽头,发现与一条山裂子相通,可见当年矿道挖至此处,金脉已被挖尽,所以就没再往前挖。他们往山裂子深处望去,感觉似有些许光亮。有光亮就有出口,四个人喜出望外,犹如见到了救命稻草,一个接一个钻入山裂子,进去之后却发觉地势向下倾斜,不知山裂子为何向下延伸,大腮帮子心中疑惑,岂不是越走越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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