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山裂子深处确实有隐隐约约的光亮,这点总不会错,朝着光亮走没准就能出去,纵然不是出路,也得看明白了才死心。想到此处,他们不由得加快脚步,迫不及待地穿过山裂子,走到尽头发现并非洞口,而是一个溶洞,有七八间屋子大小,洞顶钟乳倒悬,蔚为奇观,洞里似有异香浮动。众人刚从泥坑爬出来,全身臭气熏天,忍不住多吸了两口,只见地上摆了许多发光的大瓮,不过多半米高,盖子半掩,全装满了水,望之一片清澈,先前看到的光亮正是从此而来。
江上飞眉头一皱,刚要开口说话,董阴阳却等不及了,尽管他穷因潦倒一辈子,但是吃不了苦受不了累,折腾了一宿,早已渴得抓心挠肝,见得瓮中有水,不仅清澈,还似透出股香甜,恨不得把脑袋扎进巨瓮,一口气喝个肚圆。当时他这两个眼珠子就绿了,直奔溶洞中的大瓮,怎知跑得太猛,脚底下没刹住,一头裁入一个大瓮之中,只伸着两条腿悬在外边,使劲儿乱蹬。大腮帮子和塔什哈担心他呛死在水中,赶紧过去一人抓住董阴阳的一只脚,使劲往后拽他,可是拽出来的董阴阳,上半身已经变成了森森白骨!
二人见董阴阳一个大活人,眨眼成了白骨,头皮子都炸了。塔什哈又惊又骇,扔下董阴阳连退了几步,可怜董阴阳看了大半辈子风水,到头来却给自己选了条死路。此时近在咫尺,大腮帮子也看出来了,溶洞中哪有什么大瓮,分明是十来个大得出奇的“猴子埕”,这玩意儿又叫“雷公壶”,他曾听围帮中的老把头说过,“猴子埕”本是一种植物,在山中发出异香,引得猴子们自投罗网,进去就别想出来,因此得了这么个俗名。估计金脉尽头洞穴中的“大瓮”也属此类,只是长在地底而已,形似口袋一般的猪笼草,盖口忽张忽合,底部白骨累累。董阴阳跌入埕中,埕中清水淌出来,落在地上刺啦作响,冒出一缕缕白烟,犹如火碱一般,呛人的腐臭蔓延开来。
大腮帮子和塔什哈盯着眼前的情形不知所措,江上飞便冲上前去,一手拽住一个人,叫道:“还不快走!”两人这才回过神来,顾不上给董阴阳收尸敛骨,转身逃回了山裂子。三人皆是筋疲力尽,倚着山壁气喘吁吁,脸如死灰,身后是条死路,金眼子下的坑洞又如同迷宫,实在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江上飞是亡命之徒,从不将“生死”二字放在心上,他对那两个人说:“既然合该咱仨并了骨,纵有千条妙计也是枉然,就别折腾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怎么死不是死,死到金眼子中,说不定下辈子能发大财……”说话卷上一支喇叭简,打上火,蹲下身子吧嗒吧嗒地抽烟。
大腮帮子可不想死,他的仇还没报,况且塔什哈死,岂不是绝了关腿索爷一门的香火?再说江上飞在白山黑水间是何等名号,出生入死至过多少大风大浪,这就坐以待毙了?正想问个究竟,塔什哈突然战战克兢地说:“董……董阴阳……跟上来了!”
5
大腮帮子凝神一听,也发觉身后有人,但是离得比较远,鬼鬼崇祟地分辨不出是谁。如果不是董阴阳阴魂不散,金眼子坑洞中难道还有别人不成?他手持火把跑回去,围着坑洞转了一圈,四下里仔仔细细看了一个遍,却不见半个人影。大腮帮子长年在山中追踪野兽,耳目极为敏锐,眼下虽然火把的光亮只能照见前后几步,看不见坑道深处的情形,可他绝不会听错,确实有个人躲躲闪闪尾随在他们身后,十之八九不怀好意,若是留下这个勾心债,迟早会有麻烦。
他正寻思应该如何应对,耳根子忽然跳,又听见黑暗中有些许响动,立即转身用火把去照,却见一道黑影隐入了石壁。这一次塔什哈也看得真真切切,这不是鬼又是什么?江上飞倒沉得住气,劝大腮帮子和塔什哈少安毋躁,又卷了两支喇叭筒,分给他们二人点上。大腮帮子平时也经常卷喇叭筒抽,打猎的离不开关东烟,一来灭口虫,二来解闷儿,三来提神儿,见江上飞给他的烟叶特别厚,焦黄色,搓在手里直冒油,便知这是东北最好的烟叶。对于会抽烟的人来说,这种厚叶子卷出来的喇叭简烟味醇香浑厚,就是劲儿特别大,抽起来一口是一口,甭管你是多少年的“老烟杆子”,一口下去保准过足了瘾,无奈眼下口干舌燥,越抽烟越难受。大腮帮子接过来喇叭简嘬了一口,喉咙中险些冒出火来。塔什哈也呛得连声咳嗽,就想把烟捻灭了。江上飞却将二人叫到近前,奉在他们耳边低声说道:“你俩听我的,紧着嘬几口,别让烟灭了,把跟在咱后边的那个东西引过来,兴许能让它带路出去!”
大腮帮子和塔什哈一头雾水,根本听不明白江上飞在说什么,却对他的话十分信服,二人为了活命,只得跟着江上飞一口接一口地狠嘬喇叭筒。三个人一同吞云吐雾,转眼间四周烟雾缭绕。这时仨人听到身后一阵轻响,转过头来一看,但见身边岩缝中探出一张干瘪的人脸。
那条裂缝很窄,还不够三指宽,眼见着居然从中钻出一个人,探头探脑地在嗅烟味,这就够吓人的了,再往那个人身上看,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脱了水的“人干”。全身上下干瘪得如同纸片,火光下几乎照不出影子,身上什么也没穿,只挂了几缕破布条,四肢又细又长,仿佛一碰就断,脸如枯木,既没有皮也没有肉,双眼凹陷,看不见东西,全凭手摸鼻嗅,举止诡异至极。
大腮帮子和塔什哈又惊又骇,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是什么东西?二人虽不知是福是祸,但是估计这东西伤不了人,就想把人干拽出来看个究竟,刚往前一凑,人干立即缩入了岩缝。江上飞摆手让他俩别动,先将手中的火把搁在地上,缓步来到裂缝前,从怀中摸出一个花生大小的金豆子,对那个人干说:“你带我们出去,这块金子给你。”那个人干伸出一只干枯的手臂,哆哆嗦嗦接住金豆子,搁在嘴里咬了一口,缓缓从岩裂中爬出来,在前边给他们带路。三个人跟在后头,人干不时回头里看江上飞,用手比画着要烟抽,江上飞只当没看见。人干七拐八绕地在坑道中走了很久,来到另一个金眼子底部。这个金眼子深达十几丈,格在周围的木架子均已腐朽,一踩就断,好在仍有两条用于起重的绳索。江上飞用力扯了几下,见绳子足够结实,忍不住仰天大笑。
人干却并不离去,反而缠着江上飞讨烟抽。这一次江上飞没拒绝,三下五除二卷了一支喇叭筒,点燃后递过去将其稳住,人干颤抖着接过喇叭筒,一口嘬下去,七窍往外漏烟,发出咕噜咕噜的怪响,看得大腮帮子和塔什哈目瞪口呆,莫非遇上了一个“大烟鬼”,在世之时好这一口,做了鬼也惦记过烟瘾?江上飞不动声色,让大腮帮子和塔什哈先上去,等到他往上爬的时候,那个人干也跟了上来。江上飞到了洞口,立即拔出比首割断绳索。人干登时掉了下去,落地化为尘埃。
爬出金眼子已是半夜时分,再往四周一看,仍是置身于莽莽林海,天上月明星稀,三个人大口吸了几口冷例的空气,闷在胸中的晦气一扫而空,皆有两世为人之感。大腮帮子问江上飞,带路的东西究竟是人是鬼?江上飞说金眼子下的坑道经常坍塌,挖金之人被活埋在其中是常事儿,隔三岔五就有人遇难,这些人受土石所压,借得金脉中的地气,死而不僵,有魄无魂,既不是鬼也不是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死了,仍在到处找金子。江上飞上山落草为匪之前下过金眼子,常听上岁数的老矿头念叨这些事。钻矿洞挖金子的人个顶个儿是老烟枪,坑道里潮湿、憋闷,挖金的整日劳累,全靠抽烟提神、解乏,宁可不吃饭,不能不抽烟,更有迷信的认为抽烟可以避开邪崇,故而这些人变成人干之后也有烟瘾。估计金眼子底下不止这一个人干,平时就躲在各处。刚才要不是塔什哈提起有人跟踪,江上飞也不会想到此节,于是抽烟引来这么一个,给了一个金豆子让它带路,可是绝不能让人干出去,否则活人会被它纠缠一辈子,甚至引起瘟疫为害一方。
大腮帮子和塔什哈叹服江上飞见多识广、手段高明。江上飞也感念他们二人的教命之恩,就问他们今后有何打算?大腮帮子说有两个仇得报,一是森林警察所的“照打一面”曾豁牙,此人带关东军讨伐队血洗黑瞎子沟,自己的一家老小全部遇害,不报此仇,誓不为人;二是打闷棍砸孤丁的山狗子,这个损王八犊子背信弃义,独吞了挖坟盗墓得来的珍宝不说,还把我们哥仨儿踢进金眼子,不宰了他难解心头之恨。江上飞说:“这两件事容易,江某敬你是条好汉,愿意助你兄弟二人一臂之力!”大腮帮子双膝跪地,给江上飞磕了三个响头,指天发誓:“大当家的,我若能报仇雪恨,今世给你牵马坠蹬,来世为您当牛做马!”旁边的塔什哈也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江上飞哈哈一笑,扶起二人说:“患难之交,何分彼此?”当下带大腮帮子和塔什哈去了一趟山寨,也就是土匪窝子,他的绺子人多枪多,准备点齐了四梁八柱下山,踏平黑瞎子沟森林警察所。
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net/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找书指南 | 天下霸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