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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坑追匪_天下霸唱【完结】(46)

  这些年,从上到下,从官方到民间,没有人不恨飞行队。以至于剿匪开始后,他们只能在深山老林里蹦哒,一个地方最多待半个月,转移路上碰见个猎户都要绕道走,一且被发现肯定会被举报。

  赵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以目前的情况推测,不包括留下岩画古迹的先民,至少还有三批人先后进入了天坑古洞:分别是1945年苏军出兵东北与关东军决战之时坠入天坑的坦克,里面有三名坦克兵,在坦克跌入坑底之后,还没整明白掉哪儿了,他们就当场毙命,到死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1947年逃至此处的金匪,人数不详,是不是死在天坑里了还不好说;以及1954年的摄影队,一共六个人,已经死了三个。看这山袜子烂成这样,应当扔在地底下七八年了,可见金匪是之前来到此处,这倒不会错。不过他们仅仅在石室中找到一只胶底鞋,没发现别的蛛丝马迹,根本无法确定残匪是不是全躲了进来,或许只是在逃窜过程中,有少数几个人意外失足掉进天坑。地底的环境恶劣至极,到处是危险,没有供人生存的条件,进入天坑的残匪,几乎不可能在岛上活下去,丧命之后尸身或被飞猴吃掉,或是沉入湖中,过去了七八年之久,只怕再也无从找寻。想到此处,赵工心里头一凉,他们这三个人还能活着出去吗,是不是也会落得残匪一样的下场?

  大腮帮子当年参加东北民主联军进山剿匪,不能说有多么崇高多么了不起的革命理想,单就他的私心来讲,无非是为了捉拿塔什哈和金蝎子。他这半辈子,千方百计地想活:闯关东想活,放排遇匪想活,深山猎虎想活,掉入金眼子想活,深牢暴动想活,在开往西伯利亚的列车上想活,与狼群的周旋中想活……没有人比大腮帮子更惜命,因为有报仇这个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

  他为了报仇,出生入死追踪残匪多年,可是自从1947年以来,他再也没见过这股残匪的踪迹,至今已有七八年,换成别人早死心了,他大腮帮子却放不下。从部队退伍之后,本来他可以有更好的去处,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当年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大多都已高升。为了照顾他,有人安排他去沈阳军区下属的军工厂当个领导,他说没那个能耐;有人安排他去大城市派出所当两年所长,退休后享受干部待遇,他说自己不吃闲饭;甚至有人联系好了北京的干休所,让他去顾养天年,他觉得没意思。最后他选择到条件相对艰苦的大兴安岭山区林场落户,当了个普普通通的猎户。大腮帮子不是不想过几天安稳日子,可这桩勾心债没了,他怎么可能安心呢?当时战争刚刚结束不久,枪支管理较为宽松,大腮帮子当年在侦察排带过的兵此时已经成了地方上的武装部长,知道老排长回林场就是为了找金匪,担心他的人身安全,特批他一直带着打仗时用的那支柯尔特手枪。

  金匪最后一次出现,就是在大兴安岭林场这一带。起初金匪抢了几家猎户,没遇到多少抵抗。胆儿肥了的金匪竟然想朝地方金库下手,干最后一票大的,抢够金条,就归隐山林,殊不知这些金库全都有军队重兵看守。一场激战下来,金匪死的死,残的残,逃的逃,此后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无踪影。大腮帮子知道惯匪擅长匿形换貌,深信飞行队残匪就躲在这片大山里。他打定了主意,一年找不到找两年,两年找不到找三年,年复一年找下去,除非他们都死了,否则一定把飞行队残匪找出来,绳之以法,这是他这辈子唯一要干的事。除此之外,他想不出自己还能干什么。不干掉塔什哈和金蝎子,他死也闭不上眼。

  这一次由他担任向导,带领摄影队进山,最开始觉得是趟闲差事,无非是进山溜达一趟,他根本没往心里去,没想到发生了意外情况,掉入与世隔绝的天坑地洞。眼看着同来的六个人死了一半,本以为自己也活不成了,却在此意外捡到了金匪的山袜子,可见冥冥中早有定数,但觉身上热血如沸,只要还有他一口气在,无论飞行队那些残匪是死是活,总之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决不能再错失这次机会!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对于能否从天坑逃出去,全然不放在意下。只见大腮帮子站直了身子,整了整衣服,朝前面,扑通跪了下来,“当当当”磕了三个响头道:“江大哥、各位牺牲的弟兄们,我对不住你们,这些年直没找到那帮金匪,没能给你们报仇。今天要是在这里找到金匪,我就拿他们的人头来祭你们。我大腮帮子说到做到,如若食言,天地不容!”然后他把手枪从枪套中拔出来,就要出去搜寻飞行队残匪的下落。

  赵工之前喝下的那口热酒仍在腹中烧灼,也不由得血往上撞,心潮起伏。经历过这么么多事,分分秒秒都处在生死关头,他和大腮帮子早已是换命的交情,而今大腮帮子要去追击飞行队的残匪,他唯有舍命陪君子,岂能躲在后边袖手旁观?只是天坑古洞中就这么一座小岛,几乎被他们整个翻腾了一遍,还应该上哪儿搜索呢?难不成再去那个长出白色果实的村子?如若残匪已经像格罗莫夫一样变成怪物,又当如何是好?

  赵工毕竟是留过洋的知识分子,无论做什么事,总是习惯于三思而后行。而大腮帮子历来行事果断,没有赵工想的那么多,眼下他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趁着赵工正在出神之际,他不动声色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枪,忽然伸手向娜佳身后指,断喝声:“金匪在此!”

  娜佳一直坐在角落中,这么半天一言不发,毕竞发生了太多变故,让她一时之间无所适从,突然听大腮帮子来了这么一句,完全出乎意料,她吃了一惊,以为金匪就在自己身后,急忙转头去看。

  赵工一样吃惊,娜佳身后只不过是一堵异常坚固的石壁,哪有什么金匪?还以为大腮帮子黑灯瞎火地看走了眼,可是一瞥眼之间,却看见大腮帮子迅速抬手举枪,乌黑的枪口对准了娜佳的后脑勺。赵工来不及多想,马上挺身而出,伸开双臂挡住枪口,紧张地说道:“大腮帮子同志!你可看清楚了,这是娜佳,不是金匪!”

  娜佳转头一看身后什么也没有,再转回头来,看见那两个人的样子,就知道大腮帮子动了杀机。她轻叹了一声,低下头抿着嘴唇言不发,似乎觉得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没意义了。

  大腮帮子刀子般的日光落在赵工脸上,冷冷地说道:“老赵你让开!”赵工硬着头皮说:“你冷静冷静,先把枪放下,我知道你……”大腮帮子怒道:“你知道个屁,这个小娘儿们,听得懂咱的话!”赵工诧异地说:“这不可能,你是不是误会了?”大腮帮子怒道:“你信不过我?”赵工满脸委屈,一时语塞。

  大腮帮子有过一段被俘并从西伯利亚逃亡的经历,嘀里嘟噜的俄国话整天往他耳朵里灌,慢慢地他不仅能够听得懂部分俄语,甚至可以说上几句,只是一个字也不会写。从他作为向导带摄影队进山以来,他就对格罗莫夫等人心存戒备:一来是因为本身他就对大鼻子没什么好感,当年他的抗联战友老周死在逃亡途中,不也是因为大鼻子非把他们弄到西伯利亚去吗?二来,这几个人说话办事总是偷偷摸摸、鬼鬼崇崇,一点儿也不光明磊落,看了就让人心里不舒服。有时候这三个人说话声稍大,大腮帮子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对话的内容,从听懂的只言片语中,能发觉这些人的动机十分可疑,绝不仅仅是拍纪录片那么简单,他们好像在谋划着寻找什么东西。

  越是这样,大腮帮子越是多留了个心眼儿,经过几次有意无意地试探,他发现娜佳会说中国话,比如在天坑边缘遇险之时,大腮帮子大喊一声“趴下”,娜佳当时的反应可逃不过大腮帮子这对招子。要不是她听得懂,能趴下那么快吗?奉命来中国拍摄纪录片的人员,本该是堂堂正正的,为什么明明会说中国话,却装作完全不会?大腮帮子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只是由于时机不到,他并没有说破。至于格罗莫夫等人究竟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会有关东军地下要塞的地图,真实目的又是什么,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他也不想知道,因为活下来的三个人困在天坑古洞之中,不可能再活着出去了,接下来他和赵工将会面对更大的危险,岂能让娜佳这么一个来路不明、居心叵测的女人留在身边?当断不断,必留后患,念在娜佳是个女人,就想趁她把头转过去的时候,在后边开枪射杀,因为面对枪口被处决的恐惧,实非常人所能承受,这是大腮帮子的仁义之处。当年塔什哈拔香头子下山,江上飞也是从背后举的枪。

  赵工听大腮帮子言之凿凿,这些话像钉子一样,一个字一个字钉在他心头,让他无可反驳。可与娜佳相处的这段时间,她并没有任何敌对行为,相反还处处照顾,难道这也是伪装?他满腹疑惑,仍坚持摁下大腮帮子的枪口,转过身去看着娜佳美丽的眼睛,低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娜佳知道事情再也隐瞒不住了,如释重负般长叹了一口气,用流利的中文告诉赵工和大腮帮子,她和契卡并不是苏联人,更不是为了拍摄纪录片来到这里。二人本是一对兄妹,是出生在中国东北的白俄贵族后裔。1917年俄国爆发十月革命,布尔什维克武装力量推翻了沙皇统治,建立了苏维埃政权。一大批逃难的沙俄贵族、军官、资本家、地主,或取道中亚细亚进入新疆落户迪化,或取道西伯利亚,翻越大兴安岭的密林河流进入黑龙江。他们被称为“白俄”,以区别于“红色苏维埃”。在一开始的时候,白俄用他们带来的巨额财富,把哈尔滨建成了小莫斯科,重新翻修了圣索菲亚大教堂,在最繁华的大街上开起了俄式西餐厅,浓醇的红菜汤,像锅盖一样的烤大列巴,混合着小提琴与手风琴合奏出的悠长曲调,在远乡异域还原出俄罗斯风情。效忠沙皇的顽固派在餐厅里狂饮烈酒、高谈阔论,在俄式宾馆举行选美比赛,日日声色犬马,但仍不忘复国,声称总有一天会重整旗鼓杀回俄罗斯,重新占领自己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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