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姐话锋柔和了一些。八斗只好就坡下驴说行。三元喋喋不休着,“就跟开车似的,稍微开慢一点,别冲那么猛,一上来就结婚,吓谁呢……我等于是给你装了一刹车,别走到悬崖边你直接你就开下去了,这前车之鉴都在这摆着呢。”
王斯理这才插话自黑,“你姐吃亏吃大了。”
三元听出丈夫的反讽,眼白立刻贡献给他,“少来这套,亏我吃了,话还不准我说?”
斯理连忙推手,说你说你说。龚三元反倒不说了。她剥了个橘子,分成三份,递到斯理和八斗手里,才幽幽地道:“人生到处都是岔路口,一旦走错,回不了头。”
老姐的谆谆教诲,让八斗沉默了一个礼拜。他没去找一笑。他现在开始有点怀疑燕玲的立场和本心。一笑是妹,她这个做姐的,理应希望她幸福。还是说她燕玲觉得他龚某人无法给一笑幸福。当然,不能忽略的是,燕玲和三元是铁杆儿,互通消息也属正常。年底,电商大促,一笑忙得四脚朝天,消息、电话都来不及回。就连在非核心部门的三元,也随着公司的律动连续加班。
八斗打电话找斯理借车。斯理忍不住抱怨,“你姐现在,就是个野人。”当然,斯理也不遑多让,临近年底,KPI 考核,他也加班加得昏天暗地,经常在公司宿舍栖居。
元旦,八斗没安排。他原本想找海超打发时间,谁知人家相亲去了。临下班前问过裘全,他家近,球也不踢了,说是回邢台跨年。八斗闲极无聊临时起意,拎着单位发的干果去公租房,一笑自然不在。燕玲正在梳头发。
八斗来得突然。燕玲似乎有点紧张。她快速洗漱好,简单化了妆,才抱歉似的给客人倒水,又说昨个没睡好,一笑半夜才回来,闹腾。八斗问几点。燕玲说没看表,但怎么着也有一点多了。八斗叹这工作不是人干的。
燕玲说:“趁年轻,拼一拼。”龚八斗真想说“也不年轻了”呀。话到嘴边憋住。人艰不拆。燕玲又说:“来北京是干吗的,不就是奋斗的么,不像我,有劲没处使,就等着退休了。”说完又纠正,“我现在也没劲儿了。”
八斗建议多锻炼,还帮燕玲分析体弱原因。综合判断,八斗判定燕玲属于气不足。他站起来,从胸腔发声,跟洪钟似的。燕玲有样学样,也做这个动作,声音却飘飘忽忽。
八斗道:“人活一口气。”
燕玲自嘲,“我也就只剩这口气了。”
八斗建议她艾灸。燕玲说做过,容易上火,头半年做了两次,嘴上长了仨大泡。八斗问她灸的什么穴位。
燕玲说腰那块。
龚八斗道:“艾灸穴位也跟吃中药一样,是要配伍的,灸单穴反倒容易扰乱气机。”燕玲像学生一样听着。他让燕玲靠在沙发上,身子展开,呈四十五度平面。才道:“最少要灸三个穴位,神阙穴,就是肚脐,”
他隔着毛衣点了一下她的肚脐,“还有足三里,三阴交。”是两个腿部穴位,“这两处是一定要灸的,叫引火下行,不然火就往上窜,你长大泡就是这个原因。”又突然想起,他又伸手,朝燕玲小腹戳了戳,“还有关元,也很重要。”
腹部柔软,八斗手指弹跳,燕玲微微发抖。
八斗这才想起“男女授受不亲”,赶忙“收工”,两臂垂立。脸上颇有些尴尬。燕玲也迅速捋好衣服,跳起来,矫健得全然不像个体弱者。
快十一点了,她要带八斗出去吃饭,还说他来得突然,中午约了个老同事,让八斗别介意。
八斗知趣,道:“要不你们聚吧。”
燕玲不许,“都是自己人,你就是我弟,没事儿,你中午有事吗?”八斗见燕玲坚持,只好同意跟着走一趟。
第十一章
有人下车。地铁空出个座位。八斗眼尖,一屁股下去占住了。又让给燕玲。燕玲说不累,死活不坐。八斗没办法,只好勉为其难坐好,伸着脖子跟燕玲说话。
八斗问燕玲工作情况。燕玲简单说了,又说自己最近参与了一套世界名著。《安娜列宁娜》那本她责编。可以送他一本。八斗看过这书,不由地讲出声,“幸福的家庭各自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念罢,两个人眼神对视,似乎都想到一处去了。跟着都苦笑。
燕玲道:“放心,一笑心里还是有你。”
一锤定音。八斗心里有谱了。他随即说:“我姐跟你说什么了么。”
有点谍战意味了,把压力给燕玲。
燕玲反问:“没提,她应该说什么么?”车厢晃动,燕玲身子倾斜,八斗拽住她,又让她坐。刚巧旁边有人下车。燕玲方才在八斗边上坐了。“这种事,大主意还是自己拿,毕竟是两个人过一辈子,家里人的意见,要听,但也只是参考。”点到为止。彼此都不再谈这话题。
燕玲的得体,多少反倒让八斗为她不值。情商是有的,怎么会恋爱失败两回?其中有一回,还临到结婚散了伙。跟一笑一个毛病。难道是祖传?问题是,两个人也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家里靠姻亲攀上了亲戚。
到青年路下车,出了大悦城,过马路对面一家火锅店等。燕玲提醒八斗,千万别抢着付钱,八斗笑着答应了。
刚落座人就到了。是位女士。燕玲叫她老彭。年纪看上去跟燕玲不相上下。说是两个人在一个编辑室待过。
要了鸳鸯锅,又点了一通肉、菜。燕玲、老彭久别,话自然多,八斗偶尔插一两句。多半是听着。乖巧状。一会工夫,八斗从对话中大概解析出老彭的情况。她未婚。有个哥哥。哥哥得了肿瘤,目前在北京化疗。但老彭跟哥哥住在燕郊。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燕玲又问老彭的工作情况。老彭现在一家公司做童书,造的码洋高,收入还算可观。
燕玲问:“老板男的女的,什么来头。”
老彭道:“男的,比咱们都小,特别能干。”
燕玲打趣,“结婚了吗。”彭说没有。一片肉下肚,又补充,“不过没戏。”燕玲诧异,问为什么。老彭隐晦地,“人兴趣不在这儿。”燕玲愣了一秒,笑开了,对着桌对面的八斗和老彭感叹,“你看看,难不难,女的争,男的也争。”老彭道:“老板倒是心宽,催着我赶紧结婚生孩子,说将来我就在那儿退休,我说我上哪找,北京什么都不缺,就缺男的。”
八斗在旁边听得皮紧。他是男的,且未婚。可他也救不了老彭,做不了这份慈善。转而他又觉得自作多情,不是每个女的都跟饿狼似的。人老彭“人淡如菊”着呢。而且哥哥病着,她估计也有“自知之明”,暂时不会有男人主动进入“困难模式”。
最后一盘羊肉片上来。
燕玲分着往两边汤里送,都下下去,才恍然想起,“今儿跨年,咱也没弄点酒。”
老彭说以茶代酒。八斗跟着举起杯子。
燕玲对老彭,说祝酒词,“新的一年,祝你,”又改口,“祝你们,都健健康康,”一字一顿地,“然后,”再停顿,“祝你在这公司……能够……一直干到领退休工资……”最后补充,“早点儿有一个自己的家庭……”
家庭。
可望而不及的词儿。
这两个字好像有千斤重。捆在心上,下沉,把心坠到肚子里。
隔着玻璃,商场一楼的游乐区孩子们在玩闹。白的蓝的,塑料小球的海。家长们围着围栏站一圈儿。一个又一个家庭。但一切跟他们仨无关。
老彭无奈笑笑,眼眶红了。
老彭一哭,燕玲也跟被传染了似的,抽了抽鼻子,眼泪快下来了。八斗在旁,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他终于明白了,眼前的这两位,都是渴望感情,渴望家庭的,可在当下的北京,在这个残酷的婚姻市场里,她们真的没什么优势,属于弱势群体了。
爱一个人是需要成本的。
别说男人,就是把男人女人包括进去,又有几个人愿意做赔本买卖呢。
终于,八斗还是把纸巾递过去。燕玲反倒破涕,对着老彭道:“瞧瞧咱成啥样了,要被弟弟笑话。”
八斗连忙说不存在。都是穷苦人,站起来一般高躺下去一般长。谁笑话谁。
老彭硬着脖子,“笑话又怎样,北京就是这样,自由。只要不违法,随便,你死你活都没人管……”声音更低,“没人在乎……”燕玲又劝。老彭再举杯,总结,“三十四岁,一无所成,一无所有,”悲到深出,笑反倒泛起来,是自嘲式的,“很好!”
“很好!”燕玲也说。
……
“很好!”吴屈梦说完最后一句话,挂断电话。路子都联系好了。她要办培训班,从老家招生,带孩子们畅玩冰雪季。内容包括:参观北京景点,听讲座,参观博物馆,滑雪,等等。
三元得到消息,秒懂:老吴这是要开始拼事业了。
是啊!嫁到老李家,除了谋了一份饿不死的闲差,她吴屈梦的事业,始终没支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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