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打击。八斗做梦都想“岁月静好”。他挪了挪屁股,也把语气拉长,“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志国立即不愿意了,“你还是没理解,这就是有道!这怎么叫无道呢?路径合规,条款合规。”
八斗反问:“程序合规么?”
滕志国眼珠子地震,五官一起激动,“合规!当然合规!现在就是要人家能看到咱们,知道咱们的好,老八,”他喜欢这么叫他(有时也叫“斗子”),“你别以为干活拿钱才叫合规,人脉也是钱呀!你靠人脉赚钱,有什么不心安理得的呢。你给人老爷子服务这么久,这到了关键时刻,该用就得用!”声音忽然小了,“说句不好听,咱关起门来哪儿说哪儿了(liao 第三声),出了这门我可就不承认,”脖子伸长了,像鹤,还是脖子比脸黑的那种,“趁着现在老爷子还是能说上话,够得上,机会千载难逢,再过过,谁知道什么样儿,”手半捂着嘴巴,露出几颗门牙,“不是我吓唬你,你这一辈子,可能也就这一个机会,这时候不翻身,永远都是咸鱼!”
八斗悚然。但内心深处,又不得不承认滕志国话的“真理性”。他们这些人,是真正的白手起家。第一桶金从何而来,是个亟待突破的难题。他没有三元和一笑口中的那些码农的幸运。还能靠着大厂的崛起,吃到福利,实现阶层的跃升。
他甚至还不如那些早些年来北京的人。
他恨自己生得晚,错过了“群雄逐鹿”,活在了“罢黜百家”,必须“独尊儒术”。可他终究不是在世俗中如鱼得水的人。因此,滕志国的建议,八斗往心里去了。
只不过,走哪条路,他还得再考虑考虑。是直接求李老爷子,还是让三元走吴屈梦那条线?八斗也知道,梦姐想干事业,而且,说一千道一万,吴屈梦是他们家里人,说话更有权重。虽然时至今日,她也只立了一次“功”。茶局临了,志国又叮嘱八斗千万保密,尤其不能告诉海超。“那小子精着呢,你们是竞争关系。”
但这事八斗并不打算瞒一笑。尽管现在他们不是两口子,但他已经把一笑当成是最亲密的人。只不过,八斗顺嘴一说,一笑也就顺耳一听。她太忙了。打入夏起,她就一直加班。互联网的狂欢时节又快到了。连周末时间几乎都被挤压。从春天开始,八斗只陪着一笑跑了一次马拉松。他不喜欢长跑。但一笑喜欢。
他对一笑钟情于这项运动的理解是:冯一笑把自己对生活的期许投射在这项运动上了。活在北京,又干着那样一份工作,可不就是一场马拉松么。
周末八斗去固安。两次。三元都不在。也加班。王斯理对她意见很大。但当着小舅子和丈母娘的面,终究不好发作。八斗实在同情姐夫。因为他跟他一样,都是互联网从业者的家属。一交流,他觉得自己甚至比斯理还惨一点。毕竟王斯理即将迎来他第二个孩子。而他依旧孤身一人。
饭后抽烟,斯理提到了在北京买房。老家的房子他们准备处理掉。八斗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姐姐姐夫还有老底儿。斯理道:“我姐能凑点儿,到时候找亲戚朋友想想办法。”八斗只能鼓励,“现在上车好,房价降了。”斯理顺势问他结婚的事。八斗说还没确定,怎么着也得忙完今年。八斗反问斯理工作做得怎么样,项目跟完了没有。
王斯理道:“换了。”
八斗不懂什么意思。
斯理解释明白了,“换工作了。”
八斗噎了一下。斯理道:“现在我是国企职工。”再一问。新工作是在建筑系统。王斯理过去主管网络信息中心的实际业务。单位在北京西北面。他平时依旧跟三元住宾馆。深挖下去才知道,这份工作是斯文的丈夫严尔夫打招呼找的。老严现在今非昔比,已经算集团分量很重的领导。帮王斯理安排个工作不成问题。
了解了这些,八斗更加理解姐夫为什么要买房子——现在王斯理的工作环境,需要一份体面。
姜兰芝叫人。八斗和斯理赶忙钻进屋。今天的主菜是老家风味疙瘩汤,面糊饼,面皮卷菜。厨师:姜兰芝,以及那位在京的表姑宫明月。
“重逢”之后,据说宫明月已经来了三回,每次来,都要住两天才走。考虑到老妈的心情,三元、斯理都很待见明月。八斗也对她尊敬有加。出门在外,抱团取暖,合情合理。而且八斗喜欢听表姑说话,她一张嘴,就有种脱口秀演员的喜感,但又是笑中带泪那种。毕竟,几十年的北漂生涯打底,再怎么喜剧滤镜,也会带着点沧桑。八斗也爱听表姑讲她过去的经历。哪怕一耳朵就能听出是吹牛皮,那也勉强算是展现了生命的丰富。
宫明月的这些故事,是能唬住姜兰芝的。比如,她去意大利打工的经历,再比如,她是怎么放弃美国绿卡,坚持要在北京定居(尽管如今是在北京周边)。表姑人也特别热情,这天的卷饼,她怎么着也要给八斗多包几个,说让他带给一笑尝尝。
只可惜,八斗拎着卷饼在大厂大楼前站了几个小时,再怎么保温的盒子,也不能避免卷饼变凉,味道走样。更令八斗愤怒的是,他天不黑就从姐夫家出发,在一笑公司前等到天黑透,甚至于再过几个小时天就快亮了,冯一笑才从大楼里走出。
八斗刚想发火。
一笑拿话堵他,“让你回去非在这儿站着。”
八斗虎着脸,争吵看来不可避免了。他一把接过一笑的包。也不理她,直接在前面走。冯一笑反倒要安慰他。她上前两步,扳了一下他肩膀,“干吗?”
八斗扭脸站定,“我得去找你们领导。”
一笑嘴一抿,表情很不自在。
八斗用教育的口吻,“你这不是加班,是要命!”
“这不是特殊情况么。”
“天天特殊情况!大姨妈一个月才来一次,你这都几天了?!有这么加班的么,比 996 还 996,996 的三次方!”
一笑耐心地,“跟你说了运营要配合研发做测试,只能在流量小的时候。”
八斗不管她的解释,“老黄怎么得癌症的?你这样就能实现你来北京的梦了?还是说你的梦就是这个?什么叫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冯一笑保持冷静,“走吧。”
八斗拿手机叫车。前面五十六个排队的。预计得等一个一小时。旁边趴着辆出租,过去问,也是人家预约好的。只好坐地铁。到了家,一笑要上厕所。刚进去,又闹出个事来。她尿血了。这回她自己也吓得不轻。两个人连夜去挂急诊。确诊并打上吊瓶后,天真亮了。冯一笑得了急性尿路感染。这更加助长了八斗的愤怒。
他给一笑买了早餐,端着喂她。
八斗压低嗓音,蹲在一笑腿前,“我求你了,请假吧。”
一笑说白天本来也不去,晚上才去。
八斗厉声,“把你们领导电话给我!”
他暴怒。一笑反倒一派自然,“干吗。”天塌下来都不能影响她工作。
“我帮你请假。”八斗说。
“不用。”
“反正无论如何你今天就不能去上班,你尿血了知道么,尿血!人身上有多少血?”他这个理论倒新鲜。
一笑嘲弄地,“女人哪个月不流血。”
八斗发狠,“给我,电话!”两个字两个字蹦。都是祈使句。
一笑能活动的手缩着,“你打给他你说啥。”
“说实际情况。”
“以什么立场什么身份。”
“我是你老公!”
冯一笑愣了。八斗也沉默地喘着粗气。过了一会儿,他试图掩盖刚才那两个字一般恳求地,“你不能这样,真的,这根本就是异化劳动!是资本家对工人阶级赤裸裸的剥削!这样工作你很享受么?”
“谈不上享受不享受。”一笑平淡地。
“那你还做?”
“那不然怎么办,辞职?”
“辞吧,我养你!”八斗难得大气地。
一笑笑了。“谢谢你,我不是那样的人。”又说:“现在是特殊时期,顶一顶就过去了。”
“你完全可以找一份轻松的工作,”八斗语速加快,“人生不是匀速,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任务,”口气更加恳切,“我们也努力一阵了,一点动静没有,你说你要天天这么干,什么时候能要上孩子?有一份工作做做,不跟社会脱节就行了,其他的脏活累活我来,我去想办法,不就是挣钱么……”八斗气吞山河。可小冯似乎并不买账,她表情突然严肃异常,“我就不能有事业?我就不能奔前途?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这关乎自我价值的实现!还是说,你认为我的价值就是结婚,就是生孩子?”
八斗也激动,“结婚生孩子有错吗?多少年多少代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你不想当妈妈?你不觉得在作为女人母亲这个角色很伟大很重要?”
一笑咬牙切齿地,“原来你也这样!”说着,她激动地就要站起。手一牵,针头起鼓,立刻回血了。八斗连忙叫护士。又赶忙安慰一笑坐下。护士忙不迭来处理了,又要求两人不得大声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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