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说困难,实际那个年代,自己有工作,带两个孩子,根本饿不死,”三元头头是道,“说白了还是自己想找。”
“有个伴儿,不挺好么,孩子不可能取代配偶,”八斗说学术名词,“再说,如果没周叔帮忙,咱能读到哪一步,难说。”
这倒是实话。三元闭嘴了。片刻,她换个角度,“反正,你姐夫要没了,我绝对不会再找,没那必要,这不给自己找罪受么。”
三元的观点,八斗小部分同意,大部分不同意。实际上,从踏上高铁那一刻,八斗就想清楚了。反正来一笔外财。如果要出钱,他索性帮老姐出了。少起纠纷。结果到了家。果然。周叔二次小中风,半个身子不能动。老妈一个照顾不了,要请保姆。周叔儿女的态度很明确,都困难,没人、也没钱。在他们看来,他老子过去“扶贫”,现在后妈照顾老头是该的。他们不该过问。
大姐代表二哥谈判,三个人开小会。三元的意思是四个儿女一人出一份,请个不住家的保姆。
周叔大女儿道:“你们在北京挣多少,我们挣多少,能一样么。”
这就算撕破脸了。
三元说八斗还没结婚,也算一份,还想怎么样。八斗连忙拉住姐姐,上前跟大姐说,要不这样,我出一半,你们三家出另一半,我们平时不在,多出一点也是应该的。他大姐觉得这还像句人话。不闹了。三元却不依。
小会开完。她拽着八斗掰扯,“你哪有钱?”
八斗道:“我这不还没孩子么,负担没那么重。”
三元怆然:“你的钱是大水淌来的?妈要知道,心不得疼死!”八斗说这不也是心疼妈,要是搞不定,妈一个人照顾周叔,更难。其实跟大姐谈判的时候,三元就想哭穷,说自己搞不好都要失业。可实在不想让外人看笑话,没说,但对八斗,她就忍不住了。
尤其是当八斗要在钱上帮她,三元又是难过又是感动,终于忍不住喊出来:“你知道吗,你姐马上就要失业了——”
她用第三人称叙述。
简朴的用语。意思却层层递进。你姐。三元。龚三元。一路打拼到北京的龚三元。马上,就要,失业了。
八斗愣那儿。
三元补充:“当家庭妇女!”
奇耻大辱。
她真要哭了。哭给自己看。
八斗还是没回过神。
三元再厉声补充:“你姐夫也要发财了!”
龚八斗彻底凌乱。他一时弄不明白,老姐失业和姐夫发财有何必然联系。更没 get 到三元声嘶力竭崩溃失控的点。
第三十九章
一年一百八十万。八斗咋舌。三元原本愁闷,但看到弟弟的反应,又有些得意。不是人人都能有机会年入一百八十。可是,这钱终究不好挣。刀尖上舔血,高空走钢丝。万一王斯理有个三长两短,她龚三元下半辈子,八成得糊……而且,一旦斯理出去,整个家就得托付给她。什么工作,什么事业,全泡汤。
龚三元痛苦着,她暂时没正面跟斯理聊这事。毕竟还没彻底定下来。斯理在等。一切尚有变数。三元跟姐夫严尔夫倒聊得来。严尔夫建议再观望观望,又让她不要太担心,还说他会掌握,并且会给斯理合理的建议。“人生能有几回搏?老二愿意干,咱们理论上还是得支持!”说这话的时候严尔夫握拳头。嗓音浑厚,目光坚定。
若不是他头有点秃,肚子有些大,差点就成为三元心中理想男性的模样。有担当,沉默,持重,能扛事儿……可是,说一千道一万,还是那话,她就不明白,严尔夫喜欢王斯文啥!
回到北京,又住进北面的小旅馆,斯理每日兴冲冲,跟打了鸡血似的。从情绪上看,他似乎已经觉得,三元默认了他出国务工。
事实上,王斯理已经准备上了。他要“善后”。
包括做爱,都提前给出份额。动不动就说,“多珍惜吧”。三元听着膈应。
她也在想对策。不能坐以待毙。你王斯理走可以,但也不能就这么把我龚三元栓死了。包括把默默送回老家,让公婆看着,也是备选方案之一。毕竟是亲奶奶亲爷爷,不怕他们害孩子。好歹挵两年,斯理回来了,再说。
这样她的工作也不耽误。两全其美。三元一再强调,鸡蛋,不要放到一个篮子里。
可是,等到两口子打算去斯文那儿接默默的前一天晚上。三元刚跟斯理提这个事。王斯理的反弹却十分剧烈。
“之前说接回来的是你,现在说送走的也是你!”他唾沫横飞地,“孩子是快递邮包么,能这么折腾?!”
三元不说话,盯着他看。眼神杀。
斯理往狠了讲:“而且,不是因为他们是我爸妈我就得说他们好!他们那怪脾气,能带出什么好娃?带一个废一个!”
三元道:“那不也培养出你和你姐了吗。”
斯理说:“我姐那脾气谁受得了?”现在知道说真话了。三元继续找理由,说那也不找到你姐夫,成人生赢家了么。斯理说你这是不讲理。
三元又说:“周叔那状况,我妈一个人都顾不了,不可能再来跟我们带孩子。”斯理顿时跳,“我没说让妈带。”这个妈指丈母娘姜兰芝。三元撕破了,“那谁带,你给指个路!”三元等着他亲口说出来。斯理愣一下,采用怀柔政策,道:“元元,长则一年半,短则一年,我不就回来了?这个关键时期,咱就难一难,熬一熬,挺过去。”
三元知道斯理的想法,但她决不能自己认了。“那你说,怎么办,别不好意思,只要你说得合理我就听。”
是为引蛇出洞。
斯理不直接点破,说:“现在不是说我要怎么办,是你想怎么办。”
“我没办法。”
“你是不是孩子妈?”
“孩子也不是只有妈。”
斯理坐下来,硬着脸,“那你什么意思,我不去了?这钱不挣了?”
“我从头到尾就没拦过你。”
斯理又软了,“要不花钱请人。”
“哪来的钱?”
“我出。”
“真大方,”三元撇嘴,“不怕保姆害孩子了?”
斯理不得不点破窗户纸,“元元,算我求你,我给你下跪,咱儿子,你顾一顾,养孩子等于也是个投资,将来回报肯定大大的。”停顿,又补充,“你肯定不会后悔。”再补充,“有些事情,不自己亲自抓,最后肠子都能悔青。”
三元道:“我不是不愿意带孩子,可问题是现在要下来了,怎么办,我以后我就……”
“我明白我知道,所以我才说,你伟大你重要你不可取代,”斯理一口气说下来。他突然唱起豫剧,“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白天去种地,夜晚来纺棉……”
三元不得不打断他,“行啦!”
斯理拥上去,极尽温柔,“一百八十万都给你,行不行。”
三元狠狠地,“钱在哪儿还不知道呢。”在王斯理的怀抱里,龚三元不挣扎了。实际上,她觉得自己心里或许早已经有了答案。她所求的,只是王斯理在明面儿上说出来。她要他承她这个情!她牺牲也要牺牲得明明白白。
周末去斯文那接默默。三元拎了进口水果。自打默默送到斯文那儿,三元还没上过门。上礼拜打算来,老家有事没成行,这次来,一进门就惊呆了。
客厅里摆了张小床,那是默默的卧榻。龚三元原本以为,默默到姑姑家,怎么也能住得上卧室。
现在好,人大人孩子睡卧室,她儿子只能住客厅。
那寥落的小床,抠抠索索,跟默默的神态站姿极为相像,快成内八字了。女孩儿才这么站!呜呼!寄人篱下,就是没法挺直腰杆!
因为这张床,三元的想法彻底转向了。
她舍不得儿子。这是她推卸不掉的责任。斯理能狠心,斯文能狠心,她不能。这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儿子呀!
客厅里热络着,斯理跟斯文有聊不完的话,呵呵,人家是亲姐弟。蓓蓓也张牙舞爪,严尔夫站在一边,跟山似的。他也的确是斯文的靠山。只有她跟默默,伶仃着,沉默着。默默手里的魔方停在那儿。龚三元接过去,玩了几下,色块越来越乱,永远对不准。
斯文走过来,接过魔方,迅速旋转,“这有规律的,不能乱弄,得用巧劲儿,”低头又抬头,“要动脑子。”一边说着,魔方快转,王斯文竟然神奇般地让众色块归位。她把对好的魔方递给三元,口气似乎有点嘲弄,“再琢磨琢磨。”
中午斯文没做饭。她请了个上门厨师。按顿收钱。不过碗得自己洗。她看出了三元的失落——龚三元席间压根没说几句话。出国务工的事也没人提。但这个命题已然横亘在他们夫妻之间。基本既成事实。
斯文放下碗,“斯理跟你说了吧。”
三元抬头。她不确定大姑子问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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