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说差不多十颗。
“几颗能用?”
“七个吧,”博士说,“其余几个有点小。”又说还要具体分析,但目测看那七个还不错。博士给了屈梦一些鼓励,又说了术后恢复的事。
三元听得一愣一愣。
屈梦问博士什么时候可以移植。博士说了一套学术术语。三元只能听懂一半。但大概知道,他们用的是囊胚移植,受孕的几率要大。他们还给屈梦打了一针黄体酮,催促月经早点来。
吴屈梦又躺了一会儿,大概十一点出头,三元才扶着她离开。屈梦坐不住,三元只好把后座收拾出来让她躺着。三元开车。疼痛这才在屈梦脸上显现出来。三元从后视镜看她,关切地问:“疼么。”屈梦说疼。实话。没必要装。
三元说那你刚才还忍着。
屈梦说刚才顾着问博士,没来记得叫疼。
三元问有多疼。
吴屈梦说:“来大姨妈时的那种疼知道么。”
三元当然知道。她也是亲戚一来,疼起来要命的那种体质。屈梦继续形容,“比那个疼十倍。”
三元看着滚在后座的屈梦,眼眶红了,说话也有点结巴,“老吴……你这……嗳……”三元为全天下的妇女悲伤。老吴又是妇女里“受迫害”比较深的。
吴屈梦解释:“孩子是我要的,都是心甘情愿。”三元撕开了说:“他们也太不讲理。”屈梦无奈,“真跟我公婆没关系,跟李骥也没关系,是我想要,一个孩子太孤单……”
这种解释、这种口实,三元一个字也不要听。就算是屈梦真想要,也是为稳固地位考虑。一个儿子不保险,最好再来一个。女人!悲不悲哀?!想着想着,三元眼泪滴下来了。吴屈梦还得反过头安慰她,“我做手术,你哭什么?”
三元惨然,“什么时候女人能不生孩子……”
屈梦道:“这不挺好的么。”
三元叨咕:“可是你……”她说不下去了。屈梦所谓的好,也只是自欺欺人,哪里好,她的脸肿成那样,都走形了,更别说受了大罪……屈梦撑着身子道:“在什么处境说什么话,我现在这种处境,再用原来的思维方式思考问题是不行的。”
三元不说话,认真开车。她又从后视镜里瞥了屈梦一眼。等下文。屈梦也看到了她,忍痛微笑道:“假如把这个社会比作一辆公交车,富人坐在车上,同时可能还占据着好几个位置,中产只有一个位置,穷人还在车下。”
三元又看她一眼。这种比喻她第一次听到。
吴屈梦继续,“那么富人在生孩子问题上,自然是多多益善,因为位子多。生了也不愁没地方坐。”吸一口气,“穷人也不焦虑,生就是了,反正他们还在车下面,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生多了,也许还人多力量大,没准还能有个把个能冲上车去,改变命运。”
最后才说:“中产就不一样了,他们焦虑,因为只有一个位置,所以不敢多生孩子,很多甚至不生,因为他们想往上走,多占位子,那是困难重重,但掉下车却很容易。孩子,一个可以了。再多就会威胁他们的生活。”
醍醐灌顶。与此同时,全身鸡皮疙瘩起来又下去。三元问屈梦:“我是中产?”
吴屈梦道:“你是。”
“有我这样的中产么。”三元自己都不相信。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你是富人。”三元给屈梦贴标签。
“也谈不上富,”屈梦说,“不过仗着婆家有几套房子,还有点老关系,说句不好听的,我现在多生几个孩子,可能比我出去拼致富效率还高呢,老话说,大福必闲,我们中国人,尤其穷人就是闲不住。”长舒一口气,“但不得不承认,在一个家庭里,尤其像李骥这样的家庭,人是有分工的。”
三元真想问“你的分工就是生孩子”?但终究没问出口,其实何止吴屈梦,那些给富豪生孩子的女明星,一个两个三个,不都是例子么。归根到底,孩子是她们敲开阶层大门的砖头罢了。吴屈梦却仿佛看透了三元的心思,最后找补一句,“等过几年,孩子大了我再出来,就又是一番光景了。”
呵呵,三元在心里冷笑。老吴不是不心虚的。不过这一天给她龚三元的教训也是震撼级。她弄清楚了自己的“位置”。只是老吴判断得不对,她龚某人不是中产,不是那有一个座位坐在车上的人,她属于挤在车门口可能上车也可能随时被挤下去的人。
不说别的,上车,你起码有套房吧。户口也是必备的。而这些她都不具备。呜呼哀哉。想到这儿,三元又觉得自己的北京十年着实失败。
吴屈梦送了三元一个扫地机器人作为答谢。三元带回家,充上电,让机器人运转。圆圆的盘子,两端伸出触角一般的须,跟地鳖虫一样东奔西走,为家里的卫生操心。
三元望着这忙忙碌碌的身影,不禁苦笑,或许再过若干年,连家务都会被人工智能取代。她想做家庭主妇恐怕都没有这个岗位……悲哀……还是要出去……
三元又想工作了。不对。不是想。是必须。不得不。她拿出电脑,改进简历,四处浏览职位。不怕公司小。反正一个原则,就近就业。行了。主意定了。她是要上班的。
碰着大日子,三元想找个地方拜一拜。
老吴肯定没时间,她只好找燕玲。燕玲说周末可以。三元说没问题,但周末她反而时间紧。她得安顿好默默。于是龚三元打电话给八斗,让他跟一笑周末带默默出去玩。她跟燕玲约在地铁口见面。雍和宫去的次数多了,三元想换换地方。
燕玲建议去白云观,说除了卧佛寺,那儿求工作最灵验。三元虽然觉得佛道掺合在一起有点混乱,但又觉得反正宗旨就一条。于是同意了。
到地方,两个人见神就拜。三元格外拜了几位财神,又拜了管自己出生那年的太岁。她让燕玲拜管婚姻生育的神。完后两个人又把藏在观里的几个“猴”摸了。
少一个都不行。
燕玲笑说不必那么齐整,就是个意思。
三元道:“我是实在没路走了。”又说:“我怎么就没个贵人呢。”张燕玲说:“你也是为家庭付出。”三元惨然,“就是不付出,现在想想,我在公司也是倒计时了,那周围那小孩,恨不得比我小十几岁!”
燕玲说:“找找你大姑子呢,他们两口子不是挺有路子。”
三元不是不愿意找。生活的磋磨,已经让她在王斯文面前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只不过现如今她不能走远,所以择业限制极大。燕玲又问三元妈的情况。龚三元撇撇嘴,说被老头绊住了。燕玲提醒,说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三元当然明白,周叔再好再能熬,短则三年五载,乐观点,也就七八年。在那之后,她和八斗就必须把姜兰芝管起来。实话实说,她倒不是不愿意赡养老妈。何况老妈来了,能算半个劳动力。但按老家规矩,有儿子,那就得儿子赡养娘。可是看冯一笑那样子,三元又实在不抱希望。算了,等到那天再说吧。
出了观门,小街上有个老头对她们招手。燕玲拉住三元往前走路,三元忍不住回头。那老头来一句,“姑娘,你是来找工作吧。”三元浑身打了个颤。站住了。老头要六十。给她看相。包括面相、手相。
男左女右。三元伸出右手掌。老头戴着眼镜仔细辩察,过了好一会儿,才开了金口:“感情线一线悬天,有福气,事业线,”他迟疑了。三元着急。燕玲帮着追问:“事业怎么样。”老头道:“事业线太过驳杂,缺少长劲,不过感情好也可以弥补。”三元问怎么弥补。
老头摘下眼镜,“你不干,让别人干就好了。”
三元沮丧,叨咕:“感情线再好,事业线再好也好不了。”有点拗口。但意思很明确。她追问老头能不能破解。老头刚要说话,被燕玲拦住了。
三元又让老头看看燕玲的。燕玲一百个不愿意。但架不住三元撺掇,还是伸手。老头一看便说有意思,说她跟三元正好相反,事业好,感情不能全美。
燕玲打趣,“我事业倒成好的了。”
三元赌她肯定能大器晚成。
中午找了个小饭馆吃饭。三元提了吴屈梦去取卵的事。像在描述恐怖片。燕玲倒还算轻松,还说自己前一阵也做了个小手术。
三元眼睛睁圆了,“也取卵?”
燕玲勉强带笑,“我取什么卵,是割息肉。”三元问详情。燕玲才把自己割了八个子宫内膜息肉的事说了。三元浑身起鸡皮疙瘩,缩着脖子小声说:“老没那方面的事儿也不成,而且,最好生个孩子。说生孩子是排毒的。”
燕玲哑然失笑:“第一次听说生孩子还有这功能。”
三元又问:“老竺还没动静呢?”
这是大事。
张燕玲稳住了,“不急。”
三元稳不住,“还不急呢!是你不急还是他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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