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斗怔了一会儿，“那现在呢。”
一笑说现在老黄回老家了。其余的不知道。
八斗道：“都这样了，老詹还不是坏人？”
一笑说：“他舍不得儿子。”
八斗问：“那他老婆呢，他老婆不知道？”
“知道。”
“知道了没反应？”
“她不是已经赢了么，老天帮她。”
“那日子还能过？”
“有什么不能过的呢？”一笑说，“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而且老詹的老婆管着钱，这等于是一次失败的跳槽，失败的战略重组。但为了大局，他老婆也不会把人往外推。”
八斗真心觉得这女人真能忍。也是。这或许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别。男人出轨了，再回来了，叫浪子回头，女人或许能接受。女人出轨了，再回来，那就是淫妇，千刀万剐都不解恨，估计男人怎么也不会接受了。
想到这儿，八斗随即道：“商业系统的人，就是乱。”一笑说不能一概而论。八斗说：“见‘同学’你喝了多少，他们灌你酒了么。”一笑说他们酒量还不如我。又说：“灌酒的也未必就是坏人。”
八斗觉得一笑狡辩。
冯一笑跟着道：“那是因为他们就是这么成长起来的，这就是他们的相处方式，跟你希望我做的一样。”
八斗不肯背锅，立刻说：“我没希望你怎么着。”
一笑翻身坐起来，又去拿花露水瓶，“你希望我按照你的方式来，希望我接受那些鸡毛蒜皮，希望我像你姐那样当家庭妇女。”
八斗说你又来了，又给贴标签，戴帽子。
一笑不管他，继续说自己的，“在合理范围内，我可以做，但我不可能接受全部，我是嫁给你了，但那不代表我就不是我自己了。”
八斗迭声说我知道我明白，可问题是你不能反过来压迫我。
“我压迫你什么了。”
“咱们两个是跷跷板，是天平，事业家庭两边都要平衡，”八斗恳挚地，“如果总是独来独往，独断专行，那还在一起干吗？既然决定两个人在一起，那两个人就是同等重要，没有高低贵贱，就要相互帮助，力求和谐。不是说谁非要压倒谁。”
一笑质疑，“你意思是，我压你了？”
八斗嘿嘿一笑。不多阐释。
一笑说：“谁把你从茫茫人海中捞出来的？”
八斗道：“是，是你，没有你我现在还是孤家寡人呢，没人要。你香，我臭。”他又抱住一笑。两个人缱绻了一会儿。八斗才说：“我只是觉得你缺少对人生的整体规划。”一笑说你是说小目标么。八斗道：“不是小目标，是整体，务务虚，就说说你这一辈子打算怎么过。”
一笑道：“未来的事情谁知道，能过好当下就不错了。”
八斗细掰扯，“咱们现在三十，等到四十岁什么样，五十岁什么样，六十、七十、八十……这都要掌握节奏的，自己得有预判。不能冲到哪儿是哪儿。”
一笑听了一会儿，反问：“你要陪我到八十岁？”
八斗一愣，“九十都可以。”
一笑苦笑，“女的可比男的活得长。”
八斗说：“我肯定保重自己，走在你后头。”
“那为什么。”
“我得给你料理得好好的。”
“你这么说我都有点害怕了。”
“怕什么。”
“被你这么一形容，好像一辈子望到头了。”
八斗深呼吸两下，“这样不也挺好么。”再说：“除非你觉得跟我在一起不满足。”一笑说没什么不满足的，我还得谢谢你。
八斗说谢我什么。
一笑说：“外面不了解内情的人，会觉得我占了你的便宜，你挽救了一个可怜的大龄女。做了一件大善事，大功德。”八斗说我知道不是这样不就行了。一笑轻轻笑，没再说话。八斗搂紧她，“我是真的希望你过得好，把最好的都给你。”
冯一笑道：“那就让我自由。”
八斗不吭声儿。一笑说：“你勒疼我了！”八斗这才慢慢松开手臂。
第五十一章
周末，八斗去看三元。
三元正在准备事业单位考试，资料翻得哗啦啦的。八斗理解姐姐的新选择，但又打心眼里觉得龚三元不是混体制的人。八斗问她考哪儿。三元说考老家省城的一个单位，严尔夫有点关系。
八斗错愕，“打算回去了？”
三元说：“真要考上，就回去，到时候你姐夫也回来了，国外挣钱老家花，够过半辈子了。”
这么考虑也对。八斗表示支持。他多嘴问一句，“那默默上学怎么办。”三元说到时候转学也行。八斗沉默。
三元觉得尴尬。在弟弟面前，她向来鼓吹留京，事实上这么多年，她对北京始终还是有感情。包括上回差点要走，也是“悬崖勒马”。现在突然说走，她自己都觉得台阶不好下，于是只能多解释几句，“以前是低估了困难，像我做的这种行业，越老越不值钱，”吸溜鼻子，“还没到四十就这样了，四十五以后，你租房人家都未必租给你。”
八斗咋舌，说那不至于。三元继续说：“超一线城市，年轻人的乐园，人到中年，如果该有的配置你都没到位，权力、地位、金钱，没有！那你就是有罪的。有原罪！”长长叹息，“你姐我有就是带着原罪走的，说实话，我真后悔没早点出来工作，你说我要二十岁就出来了，现在不至于这么被动。”
八斗笑着质疑，“二十岁出来？不读书了？能行么？”进京绝对是有门槛的。
三元愤然：“坏就坏在读书上，不读书，你门都进不去，读了书，出来了又年龄大把，窗口期就那么几年，说白了，你要是在那几年内无法突破，就奥特（out)了。”
八斗不说话了。姐姐说的是金科玉律。全是实践中得来的宝贵经验。他也颠扑不破。幸好，他还年轻，而且又是男的，从这个角度看，八斗似乎又能换个位置去看他跟一笑的纷争。冯一笑也是焦虑，也是不甘。他们都是沿着天梯往上爬的人。什么时候能到天上，站住了，位列仙班，不知道。但大家都明白：不能朝下看，得踩稳了，继续爬。
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三元见八斗失神，道：“所以你出来，我现在也想明白了，支持！与其温水煮青蛙，还不如出来博一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成功便成仁！去他妈的！”
八斗被三元粗暴的乐观逗笑了。
三元情绪陡降，“老弟，实话告诉你，非得活到你姐我这岁数才能明白，明天，未必更美好！世界，未必一直向前！也有可能将来的日子过得还不如现在，更不如从前，开倒车的时候且有呢！我们国家还算好的，你看看周围，日韩，包括过去的四小龙，哪个不是在往下走，甚至漂亮国，也不是过去那时候了！所以，”她口气加重，眼对八斗，目光如射电般，“选择比努力重要、选择比努力重要、选择比努力重要！”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说给八斗听，也说给自己听。
“幸福的人，就是每一步选的都是对的。”三元最后感叹，“不过就算选对了，能不能成功，能不能由量变到质变，那也只能交给老天。”长长的停顿，“我就没有王斯文那好运！一踩全他妈踩到点儿上了。”
八斗宽慰：“姐夫这不也去发财了么。”
三元不接茬，说：“你好好干，你要飞黄腾达了，姐也跟着沾光。”顺着这话，三元问八斗新工作怎么样。八斗说还行。三元问：“去了就是领导？”八斗说也没领导几个人，下半年看看能不能上个项目。三元鼓励八斗好好干。不过，不用到下半年，玉兰花谢的时候，滕志国就找八斗通气。说项目提前推进了，这次要干一票大的。如果成了，起码吃三年。
八斗严阵以待。
来公司这一阵，八斗也看明白了。公司领导层，在发展方向上是有分歧的。董事长不想上市，但下面几个元老都急吼吼地。滕志国过去支持，现在也不支持了。问题出在志国的直属领导顶头上司，主管业务的副总刘晓斌。他跟志国的关系趋于破裂。
是，刘晓斌是给过滕志国承诺的。包括股权，包括上市后的种种兑现。可此一时彼一时啊！现在多难干！刘晓斌把滕志国甩了实属正常。他自己都吃不饱呢！上一个项目的种种问题，他直接把志国推出去顶包。并没有给补偿。这仇怨就结得更深。因此，志国不相信上市之后他能有什么好处。他坚决站到董事长那边，不支持上市。
八斗作为一个新人，任何派系他都不站，说白了，他就是李骐、尤家的一个钩子。来钓大鱼的。但因为他跟志国的关系，大家伙自然而然又把他划到跟滕志国一边儿去。八斗问志国这个项目报多少钱合适。
志国问：“骐姐那边要多少？”
八斗报了个数目。志国直接再加一倍。八斗吓得眼睛都大了。志国说：“那不然呢，跟公司客气什么？你还指望在这退休？”滕志国这话一出，八斗危机感爆棚。看这意思，滕志国八成已经在想退路。只是走之前希望捞一票大的。可问题是，他刚来，还没得到多少实惠。难不成就走？八斗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十分尴尬、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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