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有仁进寺庙寻找殷无恙。殷无恙和住持坐在殿后的禅房,这里曾是利玛窦的寝房,除了悬在屋梁下的那盏意大利吊灯,再也找不到任何利玛窦生活过的痕迹。住持谈雍正初年禁夷教,教士被驱逐到澳门。虔诚的教徒被官府杖责枷号后,全家流放到琼崖。殷无恙问住持对禁洋教的看法,住持平淡地说:“这是官府的事,阿弥陀佛。”住持的态度令殷无恙很感兴趣,他在澳门听前辈的神甫说,中国的佛教最宽容,僧侣几乎没有异教的概念,同一座山上佛寺和道庙居然可以和睦相处。在中国,排斥天主教的力量来自朝廷和士大夫,而不是像亚洲有的国家那样来自宗教。
离开仙花寺进了肇庆城,匆匆在仪门外浏览过前总督府,找了一家小客栈住下。有仁说:“殷先生,原来你来肇庆不是来瞻仰前总督府,而是来寻找早就变成死鬼的利玛窦。”
殷无恙问有仁原来听说过利玛窦吗?有仁摇摇头。殷无恙问有仁知道利玛窦在中国做了些什么?有仁还是摇头。
“潘先生,西方文化和宗教,并不像你前些时教我学的那些文集所描绘的那样是邪说。我不和你讲大道理,就说第一位进入中国的西方传教士利玛窦吧,他在肇庆绘制了中国第一幅融合地理新学的《山海舆地全图》;他在中国儒生的帮助下翻译了《几何原本》,这本书凝聚了西方算术的新成果;他带到北京的自鸣钟、圣经、《万国图志》、洋琴等西洋贡品,无一不折射出西方文明的光芒——”
“殷先生你不累?跟你跑了一天,你不累我可累了。”潘有仁打断殷无恙的话,打着哈欠,伸了伸懒腰,钻进蚊帐睡觉。
华夷之辨
第二天,殷无恙和潘有仁游览鼎湖山。
广东的冬季短,一出太阳就暖似小阳春。举目望去,漫山遍野点缀着各色野花,伴着暖风香气四处飘逸。殷无恙深深吸一口洋溢着香气的清新空气,指着前面两个穿僧衣的和尚说:“我们跟着他们后面走,准能走到庆云寺。”
山口停了许多滑竿,轿夫围上来,一边热情地揽客,一边好奇地打量殷无恙的鬼佬模样。“有仁,我们走吧。中国有句成语,走马观花,骑在马背上看风景,效果不会好到哪里去。”
有仁没吱声,跟在殷无恙后面走。殷无恙兴致勃勃观赏两旁的景色。嶙峋怪石,参天古树,奇花异草,都能吸引他的目光。有仁闹不清这个鬼佬怎么对中国的一切这么感兴趣,莫非西洋只有穷山恶水?怪不得他们斩了头似的往中土跑,呆在广州做梦都想去京师。
临近午时,阳光暄暖,有仁没走一会便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有仁脱去长袍,穿单薄的内衣还觉得热。山路越来越陡,喝过凉茶鼻孔里还在冒烟。山路旁停有滑竿,轿夫高声叫嚷着揽客。“殷先生。”有仁喊住殷无恙,“你走累了可以乘凉轿。潘启官,也就是我老爹说过,有路引就可以享受特权。”
殷无恙站住:“我不累,边走边看,别有一番情趣。你累的话,你乘轿,我徒步。”
有仁怨恨道:“我给你害苦了!”
殷无恙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怎么是我害你?我说过,你乘轿,我徒步。”
有仁气恼道:“你不要消遣我,家父说这次出游,你是主子,我是助理。”
殷无恙笑道:“我从来没把自己当主子,你也不必自认助理。我说潘少爷呀,你年纪轻轻还真难侍候。既然你不愿乘轿,那就走吧。”殷无恙说罢把手一伸:“拿来。”
“拿什么?”
“取背囊下来,我来背呀。”
有仁犹豫道:“主子帮我背包?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你别忘了,我是夷人。”
有仁拍拍汗津津的脑门:“对了,你是夷人,我怎么把这都忘了?”有仁赶忙解下背囊,递给殷无恙:“是你自己要帮我背的。”
殷无恙微笑道:“放心,我不同令尊说,谁还有权利指责你?你大可不必有什么顾虑,夷人再高贵也是下人,替您背包天经地义。”
有仁露出开心的笑容:“同你一路说话,就这句话叫人心服口服。”
殷无恙微笑不语,背着两个包,风风火火打前走。
有仁跟殷无恙后面,吃力地行走,距离越拉越大。有仁愤怒地抓一把汗水,猛地一摔,一屁股坐地上喘气。轿夫见状抬着空轿过来,停在有仁面前。有仁站起身,朝前望了望,殷无恙早就无影无踪。有仁自言自语诅咒道:“天收的鬼佬,你说了要我乘轿,不乘白不乘。”有仁赌气似的坐上滑竿,轿夫抬着有仁,如履平地,走得飞快。
有仁猛地看殷无恙的背影:“慢点,慢点。别让那个鬼佬看见。”
“客官怕鬼佬?”
“哼,我会怕鬼佬?笑话!”有仁嗤之以鼻,“我是怕颠,走慢些舒服,还可以一路看风景。”
庆云寺号称广东四大寺庙之一。寺庙坐西朝东,倚山势构筑五层殿宇,共有大小殿堂一百多间。寺庙外是石砌平台,有吉祥缸和塔式香炉,还有各色各样的小摊。有经营小吃和凉茶的,有卖佛经香烛的,有看相算卦的。殷无恙进了路口的茶棚,连喝了两碗凉茶,把两只背囊交给茶嫂,顺着人流拾级而上,进入韦陀殿。韦陀殿后便是全寺的主建筑大雄宝殿,殿前有一只巨大的铜鼎,鼎中香烟缭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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