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天一直阴阴着,既不下雨,也不出太阳,闹得两边的兄弟,都悻悻着,侯今春和赵秋风,也觉得自己眼光不准,不笑对方,各自自嘲了一番……
阴阴的天气,持续了两天两夜,至第三天天亮时,迎来了毛毛细雨。
这雨下得极柔,若有若无,人站立舱外,无须撑伞,无须戴雨帽,穿蓑衣,那细如牛毛的雨丝,轻轻地扫到人的耳朵上,脖子上,手背上,痒痒酥酥的,舒服哩……
凌江流至此地,两岸依旧多山,但皆为小山,圆圆矮矮的模样,像胖乎乎的虎气孩童,笑脸是有的,藕节一般的手脚是有的,乖觉而可爱。
在这样丝丝缕缕的毛毛雨中,在这般平缓可爱的群山间,纵是再木讷再沉寂的人,亦由衷地感到一丝快慰和惬意,心情愉悦而明澈,仿佛被银亮的明泉,冲洗了胸中的尘垢,每一骨节,每一毛孔,都疏朗了,畅豁了……
江流脉脉,船身平稳,所有人都站在了舱外,指指点点着两岸美景。照理说,对于许多跑船多年的老把式,看惯了凌江沿岸之风景,理应是熟视无睹,近于木然了。
但经过去年一年的年馑停航,以及今年一路行来的诸多惊险经历,如今,人们侧首望着两岸之景,无一例外地感到一种美好,一种静心回味中的惬意……
老嘎和王墩他们几个人,凑在一起,对这样的情形,用了一个极妙的比喻,叫作“小别胜新婚”……
“快看,快看,那儿的山,凹下去了,又缓起来了,说,像啥?”
“哎呀,我看像是女人的******!嗯,就是腰身到屁股转的那地方,像得很……”
“瞧你啥眼神么,明明是大奶子,还说******?”
“嘿,我说你们几个楞娃,得是想女人了吧?我看那山就像个娃娃,娃娃在摇篮里睡觉嘛……”
“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你有婆娘了,你就想娃娃,我们连婆娘都没有,哪里来的娃娃?”
兄弟们在船上嬉闹着,争论着,笙子便走过来,问陈叫山,“帮主,你想啥哩?”
陈叫山从怔怔中复苏过来,一笑,“你们看山,我也看山嘛……”
原本平常的一句答,老嘎和王墩听见了,却就过来演绎了。
“帮主,你也想婆娘,想娃娃哩吧?”老嘎嘿嘿嘿地笑着说。
陈叫山尚未回答,王墩就抢了话,“兴你想,就不兴帮主想啊?”
陈叫山从船板上站直了身子,伸展双臂,胳膊发出了“咯嘣嘣”的声响,“嗯,说得对哩,我啥都想……”
毕竟是大帮主,兄弟们起初有些忌惮,生怕说笑之间,恐有不妥,惹得陈叫山不高兴。可陈叫山这样一回答,兄弟们都放得开了,齐刷刷地将话头,按到了陈叫山身上……
“帮主,咱这趟跑船回来,你该成亲办事了吧?我们都盼着喝喜酒哩……”
“我跟谁成亲,跟谁办事?”陈叫山笑着反问。
“三小姐啊!你当我们看不出来呀,三小姐对你可好哩……”
“我觉着是禾巧,禾巧是好姑娘,对帮主好,那都在心里头哩,面子上啥都没有,心里可惦记哩……”
“对了,帮主,你倒是喜欢谁?三小姐?禾巧?”
“咳,瞧你问的这话,帮主能跟你说啊?”
这时,侯今春从后船上跨了过来,听了兄弟们的话题,忽地来了一句,“帮主,要我说,两个你都娶了……”
起先嘻嘻闹闹的兄弟们,听了侯今春这话,顿时沉默了下来……
侯帮主啊侯帮主,你是真能说啊!你晓得帮主心里头,到底是咋想的?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陈叫山看出了兄弟们的瞬间尴尬,不以为意地笑笑,在侯今春的肩膀上一拍,“侯帮主,是不是你想娶小,又怕你老婆跟你闹,你就把你这心底事儿,安插到我头上来了,希望我们回去帮你说句话啊?嘿嘿……”
兄弟们顿时又都笑了起来……
侯今春有些悻悻,便嘟噜着,“我是说实话嘛,怎么又扯我身上来了?”
众人说说笑笑间,远远地,忽见前方江岸有许多的人,衣服颜色多样,有黑、灰、白、蓝、绿、红,有男人,有女人……
江面之上,高高地悬着一座吊桥,在蒙蒙雨雾里看去,像是蘸了一笔饱墨,书写出的一个“一”字……
再近一些了,人声愈响,那吊桥的扶索上,插着许多的柳叶、芦苇、麦子、各种颜色的鲜花……
“帮主,前头到男儿坡和女儿梁了……”侯今春手掌搭在前额上,眺望一阵,又说,“哎呀,今儿是他们的赛歌会,可是热闹了呀!”
男儿坡在凌江左岸,女儿梁在凌江右岸,两相对视,犹若一对痴心的恋人,隔着凌江,含情脉脉地对视着,凝望着……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这里原本是平阔一片,两岸并无夹山,土地肥沃,良田千顷,有芭蕉、修竹、牡丹、玉兰,繁繁簇簇,绿萦百艳,亦有小河、溪、水塘、泉眼,明镜一片,玉带缠绕,晶晶亮亮,无旱无涝,丰收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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