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言《易》者莫如昭素
老赵不致力于“发展”,将天下目标简洁地锁定为“太平”,一切皆由民间自发地去推演。
乾德二年(964)春正月丁未,老赵下了一道诏书,规定:
县令、县簿、县尉,非公事不得到村落。
这是传统“皇权不下县”的“旧贯”。民间如何“发展”,由民间自行演绎。这种源于保守主义精神、源于儒学“仍旧贯”的智慧,成就了大宋的繁荣。
大宋经由太祖、太宗、真宗、仁宗、英宗,五代百年,基本上奉行一个“简”字,君王们看到天下有不足,自省中反求诸己,故天下安定。到了仁宗朝庆历年间“议论始兴”,延续到神宗熙宁年间,“法制始密,舍己以求人”,从这以后,太祖赵匡胤以“简”为核心的“德意”渐渐泯灭。
船山称:“得失之枢,治乱之纽,斯民生死之机,风俗淳浇之原,至简也。知其简,可以为天下王。”军政得失的枢机、国家治乱的枢纽、万民生死的钥匙、风俗好坏的本源,其道,都是至为简洁的。知道这种简洁,可以使天下达致王道。而那些不懂“简”,总试图有所兴作,并打着儒者的旗帜,其实是泛滥于申不害、韩非子之间的法家做法,距离儒学远甚。
“反求诸己”也是儒学的智慧。
《论语》孔子有言:“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
《孟子》更反复陈说此义:“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后发,发而不中,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
后一个比喻很精彩。说“反求诸己”就像几个人竞赛射箭一样。射箭者要“正己而后发”,如果射箭不中,没有理由埋怨竞赛对手,应该反过来想想自己哪些地方出了问题。因为自己射箭不中,要求他人射中,是没有意义的。
之所以能够“反求诸己”,是因为心下先存一份戒惧,知道人的理性有限,不可能在暴戾恣睢中达成正当愿望。故君子有所不为,而鄙夫则无所不为。
元佚名《宋史全文》说一事。有个高人名叫王昭素,说此人少年时就读圣贤书,有志行。据说他有一次装修房屋,房间里堆了些木料,有个小偷穿墙而来,因为有木料靠墙,他进不来。王昭素察觉后,就将室内所有的东西扔到房外,对小偷说:“你快拿着东西跑吧,再不跑会有人来抓你啦!”小偷很惭愧,丢弃了东西不拿,逃了。王昭素还著有《易论》三十三篇,很多人跟着他学《周易》。
开宝三年三月,老赵听到了他的大名,就在便殿召见他。当时王昭素已经七十多岁了。老赵问他:“你为何不出仕啊?以至于我这么晚才见到你。”王昭素愧谢说不会做官。老赵知道他对《周易》有研究,就让他讲《周易·乾卦》。
讲到《乾卦》中的爻辞,说到“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时,王昭素敛容道:“此爻正当陛下今日之事!”
于是引援证据,话语中对老赵多有劝谏性质的“微旨”。
《乾卦》是《周易》第一卦,爻辞中论“潜龙”为“不及”,因此“勿用”,因此要“跃”;论“亢龙”为“过”,因此“有悔”,因此又可以回归“潜龙”状态。过、不及,都不是“中庸”状态,也即不是最佳平衡点。但“飞龙在天”则不同,它在诸卦中居于“九五”之位,是一个最佳平衡点,也即得到“中庸”的状态。王昭素用这个来说老赵的现场。但《周易》之妙不在简单的现场描述,而是对现场之前之后的展开状态的推演。按照《周易》,“飞龙在天”之前,是“潜龙勿用”,之后是“亢龙有悔”。因此,在天的飞龙,是可以随时转化的。这之中,就需要一种文明邦国元首的大智慧:戒惧。
物有不及,韬晦而勿动;物有盛极,日中而西斜。这类比喻都是要元首保持戒惧心态下的中庸之道。具体而言,就是传统礼制讲述的“当位”与“节制”。君王临天下以仁,就是“当位”,不仁,就是“错位”,不仁而残虐,就要“易位”。君王知道有所不为,就是“节制”,无所不为,就是“放纵”,无所不为到无法制衡,就会走向“天禄永终”,那时,就是“汤武革命”之时。《周易》的政治学讲述,大的逻辑就是这样。
老赵听到王昭素的“讽谏”,很高兴,又向他咨询“民事”。史称“昭素所言诚实无隐”,老赵听到了更多民间真相,更高兴,很愉快地表扬了他。最后,又向他询问“治世养身之术”,王昭素在这个时刻表现了儒学大家的姿态,他说出了一句流传久远的名言:
治世莫若爱民,养身莫若寡欲。
史称老赵很喜爱这两句话,“常书屏几间”,经常写在屏风、案几之间,当作了“座右铭”来随时提示自己。
《宋史全文》引吕中意见说:“善言《易》者莫如昭素。”
“保守主义”奥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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