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鹿奔野草,逐之若飞蓬。
项王气盖世,紫电明双瞳。
……
猛虎啸洞壑,饥鹰鸣秋空。
翔云列晓阵,杀气赫长虹
……”
他口中吟唱着长诗,手中宝剑连绵飞舞,越舞越急,越杀越快,向着高不危不断逼近,高不危虽然不断催动失心武士上前阻拦江朔,令江朔前进颇慢,但他见江朔双目圆睁,嘴里念念有词,如疯似魔,手中以精妙剑招不断砍杀,与前全然不同,也是心惊不已。
高不危可不知道江朔嘴里吟唱的是李白的诗句,他先前已看出江朔的武功源自茅山玄门正宗,心想:难道这少年会茅山道术不成?高不危所学崆峒奇门养蛊之法,也自称道门秘术,但其实只是邪魔外道,对于玄门正宗颇为忌惮,他心中有了一丝慌乱,口中鹫哨的音调就不那么准了,这鹫哨催动脑虫的音乐虽然非常难听,不成曲调,但对音准要求非常高,错了分毫,脑虫的就不会苏醒。
曳落河武士早都知道自己脑中蛰伏着脑虫,但也无法反抗,众人皆知江朔不除,高不危就会继续吹鹫哨,到时候未免都要落得失心疯而死的下场,因此不待高不危吹哨,都向着江朔猛劈猛砍,江朔身边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曳落河武士。
只是人在清醒的时候,躲闪毕竟是本能,难以做到真正的不闪不避,江朔武功既高,剑法又妙,没有失心疯的武士难免出手会迟滞些个,敢冲到正面阻挡江朔的还是那些受脑虫控制的武士。高不危连错了几个音,冲到江朔面前的曳落河武士登时就少了十数人。
独孤问是音律大家,如何听不出高不危吹错了音?他忙道:“朔儿,你在唱什么?只管大声些,可以扰乱高不危的鹫哨。”
江朔也看出了其中的门道,他手上不停,口里高声吟唱道:“
龙马花雪毛,金鞍五陵豪。
秋霜切玉剑,落日明珠袍。
斗鸡事万乘,轩盖一何高。
弓摧南山虎,手接泰山猱。
酒后竞风彩,三杯弄宝刀。
杀人如剪草,剧孟同游遨。
……
他此时吟唱时已用上了玉诀心法中的高深内功,每个字出口都如长啸一般,音调之高,除了他自己,别人却听不清他在啸声中是什么词句,在高不危听来更是和念咒没什么两样。
高不危愈发地惊慌,脚下快步游走,顾得上腿可就顾不上嘴了,出错的音节更多,被脑虫控制的武士更少,江朔顿觉阻碍前进的压力一轻,更加高声吟诗,向着高不危猛冲过去。
眼看就要逼近高不危之际,忽觉面前恶风不善,一把长槊刺来,这槊刺的既快且准,全不似实心武士胡乱刺出的,江朔定睛一看却是史思明躲在曳落河之中突施偷袭,他一槊刺出便即隐入曳落河武士身后,江朔再想寻他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江朔不管史思明躲去了哪里,仍向着高不危的方向冲去,此刻他面前挡了无数或正常或失心疯的武士,早看不见高不危的身影,但仍能听见鹫哨的声响,江朔只管循着声砍杀过去,已斩了近百人的头颅了。
又行了几步,却见一个刚被他砍了脑袋的武士胸口血花迸现,一支长槊穿胸而过直戳他面门,原来是史思明躲在那人背后隔着尸体偷袭江朔,江朔一甩身子避开,再回招时,那长槊却早已收了回去。江朔左手拍出,掌力一吐,将那具尸体震得向后直飞出去,史思明却早已撤走,又不见了踪影。
就这样史思明忽隐忽现,刺了就跑,大大阻滞了江朔追击的步伐,但听得高不危的哨声离得越来越远了,江朔斩了百人,体内真炁仍然充沛,毫无衰竭之象,但他也知道正如北溟子说言,曳落河武士有数千人,任你武功再高,人力终有尽时,只要高不危躲得够远,再拖些时候,自己的内力再高也终是要衰退力竭的。
江朔心中烦躁,气息不纯,立觉体内真炁运行涩滞,不如先前畅旺了,他心中愈急,出手便乱了,险些被史思明手中长槊偷袭得手。
就在这万分紧急的关头,忽听一阵笛声传来,那笛声高亢嘹亮,压过了高不危的鹫哨之声,江朔回头一看,却见独孤爷孙已转到涅礼这边,独孤湘手持长索护住独孤问和涅礼二人,独孤问却手持一管红色短笛正在吹奏,他左手手背上仍有血不断流出,但颜色已转为鲜红,看来已将蝮毒逼出体外了。
江朔认得这支红色短笛的材料,正是天宝二年时,安庆绪、严庄、尹子奇等人拜访习习山庄时带去的一千余管赤玉之一,听说这些红玉早已制成了一百支十彄凤凰箫送去了西京长安,但当年送到习习山庄的红玉管不止一千管,独孤问手中的红笛显然就是用多出来的玉管制成的。
独孤问吹奏笛子的水平比号称天下笛部第一的李謩更胜一筹,可称天下第一吹笛圣手,此时吹出的笛音如山起岚风,追云逐月而去,一个音比一个音高,将高不危的哨音完全压制住了。
曳落河脑中蛊虫听不到哨音,自然不会甦醒,非但如此,这笛音中蕴含着震撼人心之力,围在江朔四周的曳落河武士无论是否失心,手中出招都迟滞下来,江朔顿觉压力骤减,他在武士群中寻找史思明的踪迹,但史思明颇为狡黠,早已不知遁去哪里了。
那北溟子喝彩道:“独孤兄音律之学可谓天下第一,一曲《紫云回》令天地变色,鬼神动容,北溟拜服。”又喊道:“江小友,你可会李白先生的名篇《侠客行》,我们共歌一曲。”
李白所作的诗歌江朔哪有不知、不会的,他立刻明白了北溟子之意,要合三人之力,用笛曲歌声破解高不危之局。
第178章 短箫铙歌
《侠客行》本是汉乐府旧题,乐府诗在汉代称为“歌诗”,其曲调是从民间收集来的民歌,本就是用来唱的。本诗却是李白三十岁时借乐府《侠客行》之题,拟晋张华《游侠篇》所作。《侠客行》本属乐府中的杂曲歌辞,独孤问却以“短箫铙歌”之法吹奏,别有一番慷慨激越之情。
北溟子和着笛声踏歌唱曰:“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他唱前两句之时,以掌风逼开迎面的太阳、太阴二人,唱后两句之时,却忽然飞速扑向计都、罗睺二人,江朔见北溟子出招颇和词意,心有所感,不禁跟着和唱道:“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北溟子亦随着歌声以指掌做剑,刺向计都、罗睺二人,虽然他手中没有武器,但出招劲风鼓荡,其势甚烈,二人不敢以手中峨眉刺硬接,慌忙后退,北溟子身后紫炁、月孛一使气剑,一使雷击木向他袭来,但北溟子踏行极快,早将二人手中武器避开,虽未能“十步杀一人”却也是“千里不留行了”。
江朔也学着北溟子的样子,飞踏而行,他手中挈着的却是削金断铁的神兵利刃,登时将两个武士的脑袋削掉,那可是“一步杀一人”、“两步杀两人”了。
独孤问的笛声也随着二人的脚步如飞似驰,轻快跳跃,北溟子越战越勇,紧追着计都、罗睺二人不放,他的掌风刮擦在二人脸上隐隐生疼,二人连反击也不敢,只能不断闪躲,太阳、太阴二人忽然从计都、罗睺身后兜来,手中两件奇门兵刃砍向北溟子。
北溟子音调忽转,唱道:“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脚下飞奔之势立停,忽然旋转身子面向追击的紫炁、月孛二人,双足钉在原地凝立如岳峙,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非但太阳、太阴二人手中武器走空,没砍到他,紫炁、月孛二人也冲过了头,眼看北要撞上北溟子,只见北溟子笑嘻嘻的伸出双掌等着两人自己一头撞上来。二人大惊,但他们脚下不似北溟子能够说停就停,只得各亮靴底互相蹬了一脚,借力在北溟子面前分左右两路,闪了过去。
江朔有样学样,也是急停转身,横剑当胸,虽非“膝前横”,倒也颇有“闲过信陵饮”的风范,身后两个武士迎面撞上来,江朔长剑连送,口中正唱道:“将炙啖朱亥。”一剑自左侧武士口中贯入,“持觞劝侯嬴。”时却刺穿了右侧武士的胸口。
北溟子哈哈大笑,再次转身,长剑左右挥洒,唱道:“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便似喝醉了一般,以手为剑,好像忽砍乱刺,偏偏避开了太阳、太阴手中奇门兵刃的空隙,指向二人软肋,二人急忙侧避,险些和紫炁、月孛撞做一团。
江朔虽未喝醉过,但他曾是李白的书童,狂醉之态可比北溟子学的更像,只见他手中长剑抖动,如痴似狂,疾风扫落叶般又砍倒了四个武士。
先前配合诗意,独孤问的笛声转为婉转,此四句一过,笛声复转铿锵,如杀气透阵冲出,一派凛冽肃杀之气,北溟子手上招式也已改变,先前八句诗过后,六曜的站位已从合围变为与北溟子面对面,双方仿佛对阵的两军的一般,六曜人数虽多,但挤在一起,威力反而不得发挥,倒似单枪匹马的北溟子气势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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